【一年後,紐約曼哈頓】
美國的冬天似乎特別冷,尤其在曼哈頓這樣的鋼鐵森林,觸目所及,都是一成不變的冰冷。
泛著金屬寒光的摩天大樓,來往匆匆、行色冰封的路人,因為快速行走而呵出的一團團白霧,凝聚著不散。
「嗚,好冷。」凌亞月捧起套著毛絨絨手套的雙手,猛呵口氣,然後快速搓上暴露在冷空氣中的小耳朵。
早知道今天這麼冷,就不該出來買東西的。誰叫泡麵又吃光了呢?
一個人的生活,就是往死裡懶。懶到連下樓拿外賣,都覺得麻煩,於是每天就縮在泡麵堆裡過日子。
一路走進熱鬧非凡的中國城,空氣裡響著各式各樣的語言,走廊裡飄著形形色色的飯香。她最愛來這裡購物,因為在這,英語說成什麼模樣都不影響交流,只要關鍵詞發音大體過得去。記得有次碰到個老外買小籠包,說成「笑攏報」,老闆還是笑臉盈盈地賣了一籠包子給他。
有時候會覺得好笑,她在自己的國家S城活了十六年,對自己出生的城市的瞭解,似乎還沒有現在這個陌生國度的城市,瞭解得多。抬起頭,就是凌家別墅上空那片固定的藍天,似乎,人生最精彩的那片天,生生地被抹掉了,究竟,她遺忘了什麼?
紐約的天,總是灰濛濛的,尤其入了冬,更難看見晴空。還是躲家裡冬眠好了。
一路若有所思地想,一路渾渾噩噩地走,完全沒有注意,道旁的路燈下,倚著個耍帥的男人,一動不動地擺著POSE。
這個女人,怎麼這麼遲鈍呢?SHIT!真想發火了!
萊特完美的笑容開始出現裂縫。
他可是大老遠就認出了她,可她居然搓了搓耳朵,又望了望天,惟獨不看向他這邊。
他在這擺了半天POSE,沒看見那邊那個金髮碧眼的美女都在向他拋媚眼了麼?可為什麼她就毫無所覺呢?該死的,想什麼想這麼出神?
「喂——喂——」
笨女人還在繼續往前走!
忽然,腳步頓了頓,停在原地。
「你走路不長眼睛的嗎?」強壓著憤怒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她驚喜地轉頭,對上他不耐的臭臉。
「哥?」(這個稱呼真彆扭啊……大家自行想像成韓劇裡的發音吧……)
「臭丫頭,一聲不吭就跑這麼遠的地方?」他邊怒斥著,邊向她走近,「知道大家有多擔心你嗎?」
「這個給你。」說著,將一頂厚厚的毛線帽粗魯地蓋在她頭上,又在兩邊耳朵的地方往下拉了拉,恰好罩住她通紅的耳朵,「最好凍掉你的小耳朵。」
還真是一點沒變,這個彆扭又臭屁的男人!
這麼想著,心裡還是暖暖的,漲漲的,兩個深深的酒窩綻開在唇角上方。
57街,一條充滿藝術氣息與高級餐廳的街道。他和她,對坐在臨窗的位子上,邊嚼著牛排大餐,邊感歎街道上的人文風情。
萊特審視的眼光在她身上逡巡不散,令她極不自在,指了指鴨蛋小臉,問:「怎麼,我吃到臉上了?」
他搖了搖頭,長長地歎息一聲,挑眉反問:「你每天都吃草嗎?怎麼瘦成這樣?那,多吃點,我的這塊牛排也給你!」說著,叉起自己盤裡的牛排就要往她盤裡送。
「不用了,以為我是豬啊。」她嗔了他一眼,推搡道。
「你不是豬,是又笨又呆的小青蛙。」
剛叉起的牛肉送到嘴邊,又洩氣地放下。這個男人,專門飄洋過海來氣她嗎?
萊特側過頭,彷彿在看窗外的風景,心思卻始終沒有離開她。從一開始在街頭看見茫然若失的她,就覺得彷彿變了個人。以前的她,朝氣蓬勃,好像總有使不完的幹勁,現在,卻像只洩了氣的皮球,總是耷拉著小腦袋,渾身都籠罩著憂鬱的氣息。怎麼才能讓她笑得更多呢?
「知道這條街上最有名的卡耐基演奏廳嗎?」他忽然開口。
她不解地點了點頭。卡耐基演奏廳聞名於世,是57街的標誌之一呢。
「曾經有一位外國遊客慕名前來,卻迷了路。問在路邊演奏小提琴的老者:『請問如何才能抵達卡耐基演奏廳呢?』結果老者回答說:『只有不斷地練習、練習、再練習』。」
她「噗」地笑出聲來,甚至不雅地噴出幾點濃湯。
「呀呀,剛才應該拿相機拍下來的。」他滿意地調笑。
「不行不行,把剛才的事,從記憶裡抹掉。」她一邊捂著嘴,一邊揮手抗議。
「誰叫你這麼不負責呢?一聲不響地跑到這鬼地方,你打算把R·I·N·G丟下不管麼?原來製作人就是這麼當的?」他忽然認真地質問。他還記得當初她擺著製作人的架子,指著他的鼻子說教,那時候志氣滿滿的樣子。可一轉眼,她卻夾著尾巴逃到這個沒人知道的地方。要不是他在美國的家正好就在這附近,巧遇到她,真不知道她要躲上幾年呢!
「我哪有本事當R·I·N·G的製作人。」她低著頭,小聲嘟囔道。
「凌亞月!」他驀地大聲呵斥,「你從前可不是這麼說的。怎麼?受了點傷,就以為整個地球都不轉了?也不為擔心你的人想想。你哥哥,R·I·N·G的團員,那麼多人的感受,你都不管了嗎?你真是個沒腦子的笨青蛙嗎?」
一連串的質問,換來她沉默的回答。
許久,她單薄的雙肩開始顫抖,隱隱傳來吸鼻子的聲音。低垂的臉上,驀然滑落一顆晶瑩的淚珠。
無聲的歎息。沒辦法,誰叫他最受不了女人哭呢?
掏出張紙巾,替她拭去滿臉的潮濕,嘴上卻彆扭地道:「吃飯呢,哭什麼?」
她扭過頭,避開他的擦拭,一手奪過紙巾,自己擦了起來。邊擦邊埋怨著:「你就喜歡落井下石麼?」
「是呀,砸暈你個井底之蛙。」他不依不饒地答。
「話這麼多,牛排都涼了!吃完去參觀卡耐基演奏廳啦!」她忿忿地搶白,終是破涕為笑。
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身邊都是陌生的人,耳邊全是陌生的語言,忽然有一個人,逗你笑,陪你哭,於是,心,很容易就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