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你暈倒,我第一次見勳那麼緊張的表情。本來以為你那麼小,勳頂多是當多了個妹妹,可是現在看來,他……該是認真的。我……還沒開始,就輸了呢。」她說著,咧開嘴角,苦澀一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
她亦只能回以無奈的笑。
感情的事,誰能說清呢?無所謂輸贏,無所謂回報,愛了,就只有心甘情願地付出,不愛了,即使做再多,也無法勉強。愛是個會讓人上癮的毒品,從最開始她以遊戲的心態在酒店誘惑他起,她自己也已經無止境地沉淪了下去。
正想說點什麼,房門再次敲響。
勳回來了吧。
洪恩熙自發地上前開門,剛擰動把手,門板便猛地被踢開。四個黑西裝墨鏡的高大男子一排堵在門口,一種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
她勉強定了定神,故作鎮靜地問:「請問,您找誰?」
男人沒有理會,逕自魚貫進入病房。瞥見躺著的凌亞月,為首之人開口問:「你是凌小姐?」
凌亞月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動手!」男子一揮手,立刻有一人向病床撲了過來。
凌亞月驚呼一聲,緊張地縮了縮身子,在男人的大手即將抓住自己的時候,本能地翻身滾下了床。
呆在一旁的洪恩熙立刻意識到事情的嚴重,猛衝上去,從背後抱住了男子的熊腰,口中大喝:「亞月!快跑!」
男子的身材比洪恩熙不知高大幾倍,本可以輕易地擺脫。無奈洪恩熙不顧千金小姐形象,又是抓又是掐,手腳並用地吊在他身上,一時竟無法脫身。
見狀,觀戰的另兩個男人也緩步向她走來。而最初發話的人始終雷打不動地堵在門口。想正面從門逃跑是絕無可能了。
眼角瞥見敞著的窗,是兩片整玻璃的推拉窗。這裡是二樓,跳下去應該不會有事。
不知是這四個男人的壓迫感太強,還是眼前的場景太混亂,又或者是被洪恩熙拚命的爭取時間所感動,總之,她的腦海裡只有一個字——逃!
顧不著後果,她直奔窗台,利落地爬上去。
一個男人眼疾手快地捉住了她的腳踝,眼看另一個男人也要撲過來,她抓起身旁的花瓶,狠力砸了下去。
花瓶碎裂,濃稠的血絲沿著清水擴散,滿地花瓣零落——
這是她看到的最後景象。
腳上的桎梏一鬆,她便失去了重心,整個人後仰,順著飛揚的窗簾,一起飛出了眾人的視線。
「月月——」
撕心裂肺的吼叫,一整袋的咖啡怦然落地,蜿蜒流淌,綻放濃郁的絕殤。
勳怔在門口。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這一幕!
思維停頓了一秒,然後瘋一般奔了出去。
只是兩層樓,只是短暫的距離,他卻覺得像經歷了一生的漫長。
在極限的狂奔中,他的腦海裡也飛速地晃過各種想法。
如果……如果月月有什麼事的話……他一定活不下去!所以,她不能有事!她要活蹦亂跳地站在他面前,逼他吃那些辣辣的韓國菜,蜷在他懷裡,害怕卻逞強地看恐怖片,和他去拍大頭貼,騎著自行車在海邊兜風……
頭一次這麼害怕,頭一次這麼無力。他害怕失去她,卻又無能為力,只能一遍遍地祈禱上蒼:不要這麼殘忍,一定要把月月完好無缺地還給他!
柔軟平坦的草坪上,已經有路人驚愕地看著墜樓而下的女孩。
纖弱的她,一身白色病號服,一動不動地蜷著。
那一刻,他的心,也停止了跳動。
醫院裡刺鼻的藥水味揪緊了每個人的神經。
急救室外的紅燈,不厭其煩地閃爍著。
凌亞佑、褚非勳、褚遠航、洪恩熙,甚至林嫂,該來的,都來了。
或倚牆而立,或頹敗地埋首,或焦急地徘徊,或淚眼婆娑……每個人,都將擔憂赤口裸裸地呈現,可內心的深湧,誰能看清?
凌亞佑正對著急救室的門而立,時而抬眼瞟向閃爍的紅燈,時而又低頭狠抽幾口煙。精幹而一絲不苟的形象,瞬間化作挫敗的頹廢。
怎麼會這樣?
才一天不見,就收到她墜樓的消息?
他到現在還在懷疑自己的耳朵。
就像三年前聽到父母車禍的消息一樣,那些天災人禍,總覺得離自己寧靜的生活那麼遠,可真正發生的時候,才感受到那滅頂的哀痛!
他可以冷靜地看待報紙上最殘酷的血案,卻無法接受自己身邊的親人受到一丁點的傷害。更何況,是這個從小摔個跟頭,全家都緊張得翻天覆地的妹妹。
疑惑、擔憂、焦急、不安……萬般愁緒越壘越高,終於衝破理智的樊籬——
他甩手扔掉明滅的煙蒂,大步流星地跨向勳,揪住他的衣領,一把將他從座位上拎起。
「我殺了你——」
他冷靜的幽眸裡終於爆發出嗜血的狠戾。牙關因為咬得太緊而發出「咯咯」的寒聲。
如果殺了他可以讓亞月完好無損地站到他面前,他會毫不猶豫地捅上他幾刀!
這個男人,他唸書時最要好的同學,從小到大唯一的朋友,好兄弟。他對他推心置腹,甚至心甘情願把最疼愛的妹妹交給他。可是他,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讓她受到傷害。
他忘不了隔著窗子,看到她弱質無依的瘦小身軀,徘徊在家門口,卻不敢進入的迷茫。究竟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麼,讓曾經無憂無慮的她,染上無法言喻的哀傷。
她就那麼倒在他面前,無聲無息。然而他的世界,卻在那一刻,一起崩塌了。他抱著她奔向醫院的時候,雙手都在顫抖。只是因為她暈倒。
可是這一次,他居然告訴他,亞月從二樓摔下來!
除了憤怒,他想不到任何回應他的表情。
有多悔,後悔昨天自己離開,答應讓他留下來守著亞月,後悔當初同意亞月搬出來和他同居,後悔沒有把妹妹藏好,居然讓他們相識!
有多恨,恨他口口聲聲說會疼愛亞月,保護亞月,卻一次次讓她受傷,恨他一聲不吭就從自己手上搶走了亞月,恨自己明明那麼愛著亞月,為什麼沒有早一點把她禁錮在身邊!
然而勳,只是一動不動,任佑拎著他的衣領。
原本深埋在膝間的頭仰起,空洞的雙眸怔住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只要看過他微笑時,會盛開朵朵桃花的鳳眼,就沒有人不會為他現在的茫然所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