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雜誌社,沈漫琳才鬆了一口氣,拽著許墨的手一蹦一蹦地進了電梯,差不多整個人重心都壓在他的手上。
「許大帥哥,幸好今天雜誌社沒幾個人,要不然你就沒那麼順利出來了。」
許墨溫和地看著她,嘴角弧度微微上揚,一臉興趣濃厚的模樣,「下回我找個人多的時候登場。」
「提前支個聲,我幫你組織個粉絲團。」她腦袋一歪,假裝認真地詢問,「你說叫什麼好?墨水?墨粉?墨魚?」
「粉絲團團長決定就好。」他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發頂,手指隨意一轉揉亂了頭髮,「剛那個笑比哭還難看的女人是你同學?」
沈漫琳洩氣地靠向電梯牆,無奈地垂下頭,有一下沒一下地理著頭髮。
「看出來了?果然什麼都瞞不住你。不過啊,你的演技比JIM還自然。」她朝他豎起了大拇指,卻立馬被他拍掉。
「演戲?我才沒你那麼無聊,看你可憐來順道接你而已。」
她沒趣地嘟起嘴,瞪了他一眼。
不巧,電梯門一開,迎面正好走來安慕遙和李嚴華,安慕遙先看到了她,視線只在她身上停留了幾秒,就很自然地撇開了眼,依舊旁若無人地朝前走去。
這是自從出院後,沈漫琳第一次這樣正面見到他。他腦袋上的一圈紗布已經拆穿,但傷口處還是有一處觸目心驚的一塊小紗布,上面還微微滲出了點血絲。她的心揪了起來,很想看一看問一問,作勢要走向前,許墨的手掌在扶著她的手臂上緊了緊,若無其事地對慢慢走近的李嚴華大聲打這招呼,硬是把沈漫琳瀕臨失控的情緒叫了回來。
「李叔。」
「許墨,好久不見啊。」李嚴華拍了拍他的肩膀,雙眼不停在許墨和沈漫琳身上逡巡,「這位是?」
「好朋友,前幾天一起去爬山扭了腳,所以今天來接她下班。」他很順口地接答著,還不忘看看安慕遙的表情,比之前更寒了幾分。
「哦……你呀……」李嚴華似信非信地看著他們,不知道在質疑他的哪一句話,意味深長地用手指點了點他,「上次放我鴿子。改天一起吃個飯。」
沈漫琳始終低著頭,不敢去看安慕遙的表情,也不去探究李嚴華的深意,她連一個問候性的笑容都不想給。幾個人寒暄完畢,安慕遙和李嚴華先行離開。
她感覺安慕遙擦身而過時,他冰冷的指尖輕觸過她的指尖,似是無意,卻讓她渾身一凜。
「漫漫,至少我們可以做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不要刻意推開我,不要拒絕我的關心,好不好……」
她記得,在醫院裡,他握住她的手這樣說。
她的臉上驟然笑了開來,似乎什麼東西放下了,如釋重負。
安慕遙,如果逃不開,我們就努力好好面對。
「許墨,我們走吧。」她輕快地說道。
對於她如此坦然地反應,倒是出乎許墨的意料之外,一時反而沒有回過神來,腳步卻跟上她的。
「謝謝你許墨。」要不是他在身邊的話,她恐怕不可能全身而退。
「嗯,所以認真組織好我的粉絲團。」許墨也一本正經地說,卻自己沒忍住先笑了起來,「你一客氣說話我就覺得特不靠譜,你還不累麼?拜託你對著心理醫生的時候把面具拿下來吧。」
沈漫琳咬著牙瞪向他,還不敢大聲說話,只好壓低著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一字一字擠了出來:「丫的,我道謝也有錯了!我一直都是真實的好吧。」
「哈哈,就這樣就好,特真實,真的,哈哈……」
見著許墨壓抑著笑聲,但雙肩明顯還在顫抖著,她咬牙切齒地在他的手臂上狠狠擰了一圈,直到他止住了笑才肯罷手。
李嚴華回頭看向他們離去的背影,一派和和睦睦的景象,再看了眼安慕遙,正好撞上了他無波無瀾的視線。他大拇指摩挲著下巴,好似自言自語。
「這個女孩好像在哪裡見過。」
安慕遙雙瞳幽暗,眉心鬱結。
「雜誌社新員工,之前採訪過LINDA,難道你見過?」
「那倒沒有……只是覺得許墨和她那麼熟有點怪……是他介紹進來的麼?」李嚴華緊追不捨。他終於想起來,原來這個就是得到李玉茜高評價的一個記者啊。
「人員招聘的事情一向都是人事部直接進行。」安慕遙低垂著眼眸,依舊回答的雲淡風輕。
「是嗎……」他若有所思。
「李叔,我們是不是應該說說明天記者會的事情了。一個新員工沒必要那麼放心上吧。」
「嗯,對。我也只是覺得很面熟。」
安慕遙的臉上一閃而過的不安,李嚴華的表情絕對不是能讓這件事就此打住那麼簡單。但他很快便恢復了鎮定,坦蕩蕩地說:「如果李叔有興趣的話,要不要我幫你去問問?」
「哈哈,我開玩笑而已。」舉手拍了拍他的肩,邁步先一步走進電梯。
深夜,安靜的書房。
安慕遙坐在軟椅上,始終維持著工作時的姿勢,面對著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數字,修長的手指未曾離開過鍵盤,只有螢幕光明明滅滅地印在臉上,閃爍著他的專注與落寞,只有一旁的煙灰缸滿滿的煙蒂昭示著時間的流逝。
旋身,唰地拉開落地窗簾,整片暮色襲來,唯有遠處點點的燈光傳來微微的暖色。
「ANN,別逼我動手!我不管你心裡藏著誰,當年又是為了誰落魄成那樣,但我希望你明白,既然我可以給你機會,也照樣能讓你起不來。如果你不在乎自己,也不要忘了,只要我有意要查出那個人,是誰都阻止不了我的!所以這個婚禮你要不要答應,自己看著辦!」
李嚴華是個定時炸彈,時不時威脅著他,唯有徹底卸除,以防後患。
這麼多年他的冷酷、容忍與堅持,只為了當初那一年那一刻所有人對他的薄情。
驀地起身,甩手,桌上的文件飄飄然地散了一地,一隻半舊的相機也應聲落地,電板隨之跳了出來。他猛地坐到地上,拾起那個相機,重新裝上電板,手指摩挲著那個凹進去的一個角,佇立在落地窗前,被濃墨的夜色緊緊包圍著,唯有懷裡的這只相機伴隨著一段美好的記憶才給予他無限的溫暖。
那年他大四,假期采風回來。分別了兩個月,兩個人膩歪了很久才從機場出來。
「想我了沒?」
「有那麼一點點。」
「那我應該再待幾個月,累積起來就很多很多了。」
「討厭!」
安慕遙興致勃勃地說著好玩的事情,還驕傲地晃了晃相機包。
「想要的東西都在這裡了,回去好好給你看,那裡生活條件很差,不過很值得,拍到了想要的東西。」
「趕緊的,快紅燈了。」
兩個人跑著過去,只聽一聲清脆的響聲,安慕遙肩上的相機包拉鏈脫開,相機脆生生地摔在地上,沈漫琳見狀眉心一揪,飛快地掙開他的手衝出去,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人行道上的信號燈已經換了成了紅色。而她已經從對面衝了過來,安慕遙被通行的車生生隔在外面。
汽車飛馳而來,明晃晃的車燈一下子擋住了所有的光亮,刺痛了雙眼,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一聲淒厲的急剎聲讓安慕遙整個人都軟了下來,嘈雜的喇叭中這一聲呼喚卻是如此驚心動魄。
「漫漫……」
他不顧一切地攔住了車,飛跑了過去,沈漫琳正抱著相機跌坐在人行道上,離迎面而來的卡車只有幾厘米的距離,司機下車大大咧咧地罵。
看她完好無損地蹲在地上,安慕遙舒了口氣,責怪的語言一句都說不出來,只是蹲下身倏得將她擁住,死死地緊箍在自己的懷裡。
「你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她的心還在狂跳個不停,電光火石間,車子直直地衝向她,幾秒的空白時間,她以為自己真的就這樣葬送在車輪下一命嗚呼。許久,她才抬起頭,淚已滿面,但還是笑得一臉燦爛。
「還好,它沒事。」
沈漫琳剛想起身,腳底一軟。安慕遙二話不說打橫抱起了她,旁若無人地穿過人行道。
「你瘋了嗎,這樣衝出去。」
「那是你很重要的東西啊……」
「傻瓜,對我來說,沒有比你更重要的東西。」
……
走到街對面,他才將她輕緩地放下,然後深情地凝望著她。
「剛怎麼突然落我後面了呢?」
她指了指鞋面,「繫鞋帶。」
她正打算把另一隻的鞋帶也繫上,安慕遙已經屈膝半跪在地上,雙手嫻熟地將鞋帶交叉穿過鞋孔,擰成死扣,最後還細緻地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固定。
起身,抬眸,微微一笑,右手包裹住她的左手,緩緩展開掌心,將自己的手指一根根地穿入她的指縫中,十指相扣。
「傻瓜,你是我最重要的東西,也是相機裡最珍貴的風景……」
……
安慕遙手裡的相機已經拽被拽出了濕汗。他這輩子沒有說過多少好聽的情話,卻在遇到她後,每一句都隨著內心脫口而出。
空洞洞的公寓,沒有煙火氣,始終缺少家的感覺。突然很懷念以前的日子,越渴望似乎越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