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M本還想繼續鬧騰,被許墨很不客氣地扔上了出租車,喬昕也被老公接走。沈漫琳有些膽戰心驚地上了許墨的車,不時偷偷瞄了幾眼他的側臉,看不出任何異樣,她也舒了口氣,或許這些亂七八糟的過去在許墨眼裡算不上「秘密」。當然他也有著心理醫生的敏銳度,一點都不含糊地把她帶到自己的診所。沈漫琳駕輕就熟,昭示著她是這裡的常客。這一進去就踢了鞋子,赤著腳搖搖擺擺地跑進去,往那張躺椅上一躺,張開雙臂喊了一句:「親愛的床,我又回來了。」
她似乎已經喜歡上這裡了,有事沒事總愛找個理由過來躺會,腦海裡突然想到JIM吃癟樣就特別過癮,不知怎麼就想到了,以後見到JIM再纏著她,就可以直接大喊一聲:「關門,放許墨。」這麼想著就真笑出了聲來,看的許墨一片怔忡。
「看來喬昕MM提供的消息很可靠,你的情緒比六月天變得還快。」
「哎喲,還喬昕MM,這麼信任她……許醫生,別怪我沒有提醒過你哈,我們家昕昕可是有夫之婦了,我最瞧不起小三了,男女都是。」沈漫琳側身過來看著他,「請收拾好你的感情哈,還是便當姐姐比較合適。」
許墨笑著搖了搖頭,遞給她一杯水,要和她比嘴仗,一般都是誰也贏不了誰,到頭來搞得兩敗俱傷。
「說吧,今天又怎麼了?」最近她可是比LINDA來得都要勤快。
沈漫琳轉回去,平躺著,雙手交握安放在前胸,雙眼直愣愣地盯著天花板,看的眼睛有了幾分酸澀,才微微蹙起了眉。
「哎,『又』哦,怎麼能對我用這麼傷人的字眼呢?看來許醫生對我這個免費病人不耐煩了。」
「別岔開問題,是被罵了還是被欺負了?」
許墨手插著口袋俯視著她,只見她只是輕輕搖了搖頭,「都不是,就是心理難受。」
「每一次的開場白都是如此,你是我見過的最不配合治療的病人。」許墨拉過椅子坐在她的旁邊,「看來我以後要主攻窺視病人心理的方向。」
沉默了許久,沈漫琳才扭過頭,正好撞上許墨探究的目光,悠悠地開口道:
「你說放不下愛過的人怎麼辦?」
「放不下本身就是『愛著』,而不是『愛過』。」許墨盯著她,略微停頓了一下,「其實很簡單,兩條路。一條是愛上其他人。」
扭著頭難受,她索性朝著他的方向側了個身,蜷縮起來,腦袋壓在一側的手肘上,好奇地問下去,「那麼另一條呢?」
許墨直視著她,視線壓根沒有迴避的意思,話從口中毫不猶豫地吐了出來。
「讓他知道你還愛他。」
「要是這麼容易就好了。」她有些洩氣地舒展著身子,「說來多容易啊……」
「本來就簡單,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如果還有第三種狀況,就是所謂的曖昧,那是人自私性作祟,放不下某些東西,包括自尊。」
「如果不愛分開就好了,何必要彼此傷害呢?相愛的人無法在一起,而不愛的人卻硬要綁在一起。」她突然想到了藍海和丁雷貌合神離的婚姻。她不說不代表永遠是個秘密,而藍海明明知道卻寧可選擇默默忍受著。
「愛與不愛其實沒有那麼分明的界限。不在那張網中間,就不該輕易地下結論。感情問題,冷暖自知。」
一室沉默。
感情問題,冷暖自知。她在心裡一遍遍默念。
在許墨的引導下,她還是沒忍住不知不覺說了許多無關緊要的事情。按照沈漫琳自己的話說,她還是被許墨一次次擊中了幼小的心靈,惡狠狠地揭開舊傷的疤,撕開了新傷的創口貼。
看了眼手機屏幕,時間竟然過去了三個小時,如果按照心理醫生的收費標準,她是不是一個晚上出賣了自己的「秘密」還得賠上幾千元的學費。她一臉茫然,揉了揉眼角的濕意看向許墨:「要收費不?」
聽聞此言,許墨覺得自己被徹底打敗了,握在手上的水杯都晃悠了幾下。剛還義憤填膺悲慼萬分的女人,突然就這麼收住了淚問了一個極其沒營養的問題。如此收放自如的情緒,讓他有自己才是被治那個的錯覺。
她這樣的性格不該是天天被陰霾束縛著,那麼鮮明地掛在臉上。
「你會開車嗎?」
沈漫琳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起來吧,我帶你去發洩下。」
他用力一拽,把沈漫琳整個人就離了地似地拖了出去,扔進駕駛位,自己又走向副駕駛,甩上車門。
這樣的安排很明顯,這車接下去是讓她來開。
沈漫琳有些緊張地握著方向盤,茫然地望著許墨說:「我是新手,自拿到駕照後就沒有上過路。另外,我是路癡。」
許墨嫌棄地瞪了她一眼,二話不說,轉動鑰匙,替她發動了引擎。
「繫好安全帶,出發。」
沈漫琳硬著頭皮,滿腦袋都在回憶著學車時教練說的上路規則,掛好檔一腳油門踩下去,車子就這樣嗖地滑入了夜晚的車流中。
許墨伸手打開按鈕,頭頂的蓬蓋慢慢撤了下來,有風嗖嗖地灌入脖子,劉海也跟著吹散了開來。
「許墨,你不怕嗎?」這車不如安慕遙的名貴,但也上得了檔次,而更重要的是生命安全啊。自己掛了也就掛了,沒道理拉上個墊背的。人一緊張,車也跟著晃了起來,連直線都走不穩。
許墨似乎看出了她的顧慮,大聲朝她吼道:「沒這點心理承受能力,我就不當心理醫生了。」
「看來心理醫生問題更大,嘿嘿。」
「專心點。」
在風中扯著嗓子說話,看著城市整片的繁華盡數落在車後,心裡沒來由得暢快了起來。
先是許墨指著方向,她開錯車道,然後繼續繞一圈遠路,到後來索性連左右都分不了了。
由於路況不熟,幾乎繞了一圈S市才慢慢找回了路。
「真是比我自己開還累哈。」
「就說我不熟嘛。」
「沒見過這麼不熟的,還有,市區不准鳴喇叭。」
……
直到巷子口尖銳的一腳急剎,她才從剛剛的瘋狂中回過神來,才感覺手心裡滲出了黏黏的汗來,有些後怕,愣愣地憋出一句話來:「許墨,明天會不會有很多罰單?」
「放心,我會原封不動地寄給你,記得及時去繳費。」
「好,就當我交了診療費。」
「你還真是不願意欠我啊。」
「總要還的。」下車的時候身子還有些抖,腳底發軟站不穩當,許墨跑過來拉住了她。
有過很多的發洩方式,而這樣玩命式的飆車還是頭一遭。
「以後不許這麼開了。」
「當然,誰還願意拿名車讓我折騰啊。」
嘴上還是不饒人,但心理她確實是感激許墨的。幸好名車完好無損,沒有丁點刮痕,否則她會內疚到死去。
送到樓下,兩個面對面站住,許久都沒有開口。
「那個……」
「為什麼你們不好好溝通呢?心平氣和坐下來把事情都說開了,然後再決定要不要再在一起。」
沉默了好一會兒,像是內心經過了漫長的掙扎過程,最後她壓抑著情緒緩緩開口:
「許墨,我不能聽他說,我會沒有辦法放開他,放不了,真的……離開了那麼多年還是放不了。錯的那個人是我,不是他,即便他這樣在我面前裝得那麼狠心,我都沒辦法放開,如果……如果聽他說完,我知道會更捨不得,肯定想自私地據為己有……你說的沒錯,愛情其實很簡單,要麼愛上其他人,要麼告訴他。但我都做不到。LINDA怎麼辦?公司怎麼辦?ANN的未來怎麼辦?我不能這麼自私對不對?……他這個人就是這樣長我心裡了,不能動,一動就疼,更不可能連根拔起來……我沒辦法隨心所欲,我一直都想讓他幸福啊。我沒辦法聽他解釋,也沒法坐下來告訴他一切……我一直以為我愛上的是當年那個溫柔貼心的他,這麼多年只不過是一個美好的影子還存在我心裡……可是啊,我來到S市大半年,他那麼恨我,我們那麼相互折磨著,我還是喜歡他,我竟然愛上了這樣的他……好像,好像只要是他,是他這個人,不管變成什麼樣,我都能接受……我明明知道應該遠離他的,可就是做不到,我愛著呀……我只要這樣看著他就好,看著他努力,看著他幸福……我不想知道結果,是我貪婪,我得給自己留個用力活下去的念想……你能理解麼?」
此刻的她感覺自己就像是個祥林嫂那樣,斷斷續續毫無邏輯地對人絮叨起來。然後一發不可收拾地大哭。前幾年她甚至都沒有這樣哭,以為自己把傷口保護得很好,都已經結痂了,只要自己偶爾拿出來看看就好。而現有了許墨,有了那麼多朋友在身邊有意無意地關心著她,反而越來越脆弱。或許就像是有人說的,身邊有個人可以依賴了,就會把心裡隱藏積聚的所有悲傷和委屈在瞬間都會放大地爆發出來。
許墨一言未發,就這樣噙著笑,溫柔的目光鎖定在她的臉上,靜靜地聽她訴說。最後,默默地把她拉入自己的懷中說:
「我能理解。」他緊了緊雙臂的力度,讓她的腦袋更深地埋在他的肩胛,似是自言自語地哀歎,「笨女人。」
這麼長時間忍受著各種痛苦,自己都拼了命地忍住,而許墨就這樣輕描淡寫的一句「我能理解」,就足以刺中了心底那份柔軟。鼻眼再一次陡然一酸,雙手情不自禁地環住了他的腰間,貪婪地想要汲取片刻的安寧。
安慕遙倚著牆,等待了整整一個晚上,卻在月影處遠遠看到的就是這樣兩個人旁若無人相擁的溫馨一幕,週身都流露出一種很自然的幸福。他感覺自己彷彿瞬間被千萬條繩索勒住了呼吸,胸口隱隱作痛,晶瑩的液體在眼眶裡顫顫地轉動。終於,微微閉上了眼,眼角有淚溢出,濕潤了整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