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無聲滑落,密密麻麻在臉龐肆意滾落。
歌聲蓋住了她極力掩飾的啜泣聲,每一個音符都似魔符般直入耳膜。他曾笑她煽情,卻默默將自己手機換成這首歌,時隔那麼多年……突然胃裡翻江倒海,腦袋一陣天旋地轉,她感覺似乎有什麼東西就要迫不及待地湧了上來。她只能大聲喝住:
「麻煩停車!」
一個緊急剎車,她捂著嘴倉皇推門而出,腳下發軟但還是一刻都不再停留。
她就這樣穿著單衣跑了出去,滲進車內的涼風都能讓人陣陣發寒,安慕遙沒來由一陣心疼,想開門衝出去。誰料,許墨已先一步抓著她的外套和一瓶水跟了出去。
門再次落鎖,搖下車窗,寒風迎面而來,他已麻木,車廂的音樂不斷單曲循環,他雙手用力地握著方向盤,骨節泛白。
而LINDA只是平靜地握著手機看著窗外整片的夜色。
她在角落處扶著牆吐了起來,把晚上吃的東西連著膽汁都一起吐了出來,所有的委屈也好像在地上的污穢物一起,渾身上下頓時舒暢了不少。
一件外套無聲無息地披在她的身上,帶來一陣暖意,有只溫柔的手掌在輕拍著,眼皮底下又是素淨的方帕,頭頂暖暖的聲音傳來,不禁心頭一緊。
「好點沒?要不去醫院吧?」
許墨的聲音總是有安撫人心的魔力,即使簡單的一句問候都會讓人瞬間安定下來,不管之前有多麼驚心動魄。難道就是心理醫生的意識轉嫁嗎?
她無力地搖了搖頭,接過許墨的手帕和水,給了一個極其勉強的笑容。
「許墨,你的手帕是不是都是為我準備的。」
「還能開玩笑,不算醉得厲害。」
片刻的沉默。
沈漫琳抬頭看他,不免心慌,這個男人也是捉摸不透的,從來沒有見他高聲的說過話,一直都是掛著淡淡的笑,就像是神派來感化眾生的。此刻,越是沉默越是讓人感覺到無措,彷彿只要是他的目光所及之處,所有的情緒都將無所遁形。今天的一切,應是被他瞭若指掌,無論多麼狼狽都已無所謂。
「許墨,我們打車回去吧。」
「好,你等我,我去跟他們說一下。」
她以為又要被他鄙視一次,萬沒有料到會答應得如此爽快。
沈漫琳蹲坐在台階,單薄的身子在瑟瑟發抖,任著涼風把淚痕風乾。她抬眸,看著許墨跟他們解釋,似乎能感受到遠處清冷的目光,時不時地瞟向這裡,穿透她的心尖。她故意撇開頭視而不見,直到許墨小跑著迎向她。
兩個人並肩而行。
「不去醫院真的沒關係麼?」
「放心吧,好多了。」
「今天這麼沉默一點都不像你的風格。」
「那麼不仗義也不像你的風格阿。」
「是在怪我飯桌上沒有幫你?」
「你不動聲色的功力比我深多了,所以不要懷疑我。」她鬆了口氣,「許墨,你不該把自己牽扯進來。」
許墨的臉上浮現一層薄薄的笑意,避重就輕地說著:「我以為安姨今天要下不了台了。」
「你太高估我了,下不了台的人始終是我。」
「漫漫,漫漫……」
「……」
「介意我也這麼叫你麼?」
「叫都叫了,再問是不是多此一舉?」
「今天你表現得很好,真的。」
「……」
「不過,不要太壓抑自己,不是每個人都需要忍讓。」他看了她一眼,「你恨她麼?」
她的笑容有些清冷,「恨過,但已經很淡了,她只是不知道怎麼樣給兒子幸福的可憐人而已。她不明白給他想要的才能讓他幸福的道理,這是所有父母都會犯的錯誤吧,或許以後我也會……」
許墨像逗弄孩子似地使勁掐了一下她臉頰,笑言:「你是天使吧。」
沈漫琳拍開他的手,揉了揉吃疼的臉,深呼吸趁勢道:
「許墨,收了我這個病人吧,給打1折。」
「有病的人都說自己沒病,你一直說自己有病,說明你壓根沒病。這種症狀太棘手,長此以往,我怕你把病傳染給我。」
「心理醫生的口才也不錯啊。」
「要不然怎麼混飯吃。」
兩個人並肩踩著夜色,相互打趣,直到到達沈漫琳住的巷口,淡淡告別。看著那個人影完全與夜色融為一體,許墨才抬手叫了出租離開。
安慕遙送完LINDA就和高逸去了「歸去來兮」。
高逸問他,「ANN,你這樣愛著不累嗎?那麼多年還要把這份愛隱藏起來。」
他回答說,「累。但不愛比愛更累。」
這麼多年如果能那麼容易不愛,早就可以放下了。
車在夜色中滑行,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節泛白。
回到公寓已是深夜,週遭的煙花依然綻放。開門,客廳通亮,母親正端坐在沙發上,雙手交叉於胸,肩膀一聳一聳像是處於極度憤怒中。
他心中瞭然,合上門,輕輕喊了一聲:
「媽……」
安母啪地把水杯扔在玻璃茶几上,轉身怒目而視,「LINDA呢?你還知道回來!原來你們一直都騙我。」
茶几上,用力晃出的一灘水順著沿壁滾落下來。
安慕遙本來就已經憋得很窩火,態度自然好不到哪去,無視她的怒火,逕直走到屋裡,脫下外套,一手解著領帶,一手打開電視。因為聚餐的事情,他的語氣還是有幾分淡漠和疏離。
「我們從來沒有說過住在一起。」
安母霍然起身,疾步上前關了電視,手指著他的鼻子吼道:「你知道我們在最苦難的時候是誰幫助我們的,你有現在是誰給你打的底……」
一下就說到了他的痛處,整個人僵在原地,衣下的拳頭一次又一次鬆緊,唇角緊緊抿著,冷冷地答道:
「我知道!」
安母明顯不滿意類似於敷衍的回答,拽住他的胳膊。
「我以為你都忘了。我必須要提醒你,不要忘了你爸是怎麼走的。」
安慕遙煩躁地用力扯開衣領,紐扣隨之零散地落了下來,「那個是意外!不關任何人的事情!」
「不關任何人的事情?要不是你不接受他的出國安排,不是你對他發脾氣,他會……」
看著自己兒子冰冷的瞳孔就這樣直直地射向自己的時候,安母禁言。
「媽,我會把屬於我爸的一切重新奪回來!但你也不要忘了他李嚴華有今天你兒子不是沒有一點功勞的!」看著自己的母親已是熱淚滾滾,他洩下氣來,不自覺降低了音調,「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我讓於叔叔送你回去。」
老於不一會就到了,安母在臨走前ANN突然問:「媽,你很早就認識了漫漫了對不對?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對不對?」
安母握著手柄的手一僵,很快恢復常態,「我根本不認識那樣的女人,也不想追究你以前跟誰交往過或者正跟誰在交往,你都要盡快處理好,你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盡快與LINDA完婚。」
門一陣悶響。緊接著從書房傳來東西倒地的一聲巨響。
關上燈,他站在客廳的落地窗前,看著萬家燈火,璀璨煙火,卻是萬般寂寥,一臉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