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狼狽地衝進洗手間,她並沒有哭,雙手撐住洗手台,久久地望著鏡中的自己,有些失常地傻笑,招徠不少奇怪的目光。
許久,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她看到安慕遙站在走廊的盡頭,腳下已是一地煙蒂。她就站在原地愣愣地看著,沒有上前亦沒有後退。走廊盡頭的人似乎感應到了她的目光,側目大步地走向她,毫無憐惜地拽住手腕拉著走,然後一腳踢開就近的空包廂,反手將門帶上,反鎖。
沈漫琳整個身體失重前傾,很快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熟悉的氣息讓她一陣暈旋,這一次她順從了自己的心,扶上了她的腰,緊緊地回抱住,腦袋在他的頸窩處蹭了蹭,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緩緩閉上了眼,這個懷抱的溫度足以讓她沉淪,給予她力量。
這樣的回應倒是讓安慕遙有些意外,怒氣被生生壓了下來,收緊了自己的雙臂,幾乎要將她嵌入自己的生命裡,而一陣又一陣的無力感在身體裡蔓延開來,低沉醇厚的聲音在耳畔隨著熱熱的氣息鋪開來:
「漫漫,我想你……」
別人對她的羞辱她沒有哭,對她的誤會她也沒有哭,那麼多年艱難的生活她也撐著沒有哭,而這一聲「我想你」彷彿是她等待多年的理由,讓她心裡所有故作堅強的防線都在瞬間崩塌,眼淚就在他的肩頭肆意橫流。
即便她猜不透他的心思,電梯口不吃回頭草的決絕,剛剛冰冷的置身事外,甚至是五年前的那一句「我對你沒有任何感覺」,她都可以為了這一句「我想你」而徹底釋懷。她何嘗不想念呢?可是愛並不是非得兩個人在一起,放下與成全都是愛的方式。
她已然辨不清他們之間究竟是誰逼迫著誰,誰讓誰糾纏著,他們之間似乎有著永遠無法休止的掙扎。她曾經痛恨他的篤定,能輕易地將一切都看穿,然後讓她送上了全部的真心,走進一個用溫柔鋪就的圈子裡,無法自拔。
他稍稍退開,用溫熱的掌心輕輕地替她拭著淚,灼灼的視線盯著她微顫的紅唇,他的臉漸漸靠近,借助身體的重量漸漸地將她壓向牆壁,低頭欲吻她。低垂的睫毛下同樣濕潤通紅的雙眼,帶著傷痛和期許,不容絲毫的拒絕,但她知道自己已經無力承受。
她向一側撇開了頭,臉頰輕觸過他的唇瓣,雙手一用力推開了他,將兩個人的距離稍稍拉開了一點。
安慕遙疑惑地望著她,雙手擺正了她的腦袋,讓她也正視自己,她還是固執地垂下眼簾。
「漫漫,這五年我每天都希冀著你帶著暖暖的笑意重新站在我的面前說,我回來了……可是,現在你回來了,卻又帶上了滿身的刺……你究竟有沒有認真對待過我們的感情?你就那麼容易說放下嗎?說走就走說放就放……我就那麼不被信任嗎?還是你根本就沒有愛過!」
沈漫琳終於抬起淚眼直視,默默無語,在心裡已是翻天覆地地翻湧,你說我帶著滿身的刺,可那才是我保護自己的武器啊,當初你磨光了我全身刺,帶走了我的驕傲和凌厲,而幸好轉身的是我自己,否則我如何生活下去。
「慕遙,這5年你只是在希冀著,有真正想見我嗎?如果不是在婚紗店的意外重遇,我們之間還會有交集嗎?我一直想著,如果某一天我們再見面,彼此可以瀟灑地『嗨』一聲問好,然後各自走開……」淚水瞬間決堤,再一次模糊了視線。
安慕遙像被她說中了心事般征愣了片刻,這五年自己確實一直都在見與不見中掙扎著,可那只是對自己的不確定,不知道他們的問題究竟出在哪裡。
他們各自說著,也各自回憶著,那些熟悉的影像在重合時卻依舊帶著些許的陌生。從重逢的第一天起,她就看出了他的不同,以前溫和卻容易懂,而現在霸氣反而無法看透心中的一絲一毫,或許是以前收斂,也或許現在的才是他的本性。
「慕遙,不要欺騙自己,不要用回憶模糊自己的思考,去強迫回到最初的感覺。像今天這樣的場面,我可以容忍一次,但不代表可以容忍一次又一次。我很累,身真得很累。」
「你媽說得很傷人,但不是沒有道理,我們原本就不屬於同一類人。我怪過你五年前沒有告訴我你的家事,但現在我反而要慶幸,至少拋開那些,我們有過那麼美的記憶……」
曾經她一度都希望自己像金魚那樣,只擁有7秒的回憶,然後一切重新開始……現在她可以回過頭去想一想,正是靠著這些回憶才得以堅強地活了下來。
她用手抹開去一些淚,「我今天坐在這裡堅持下去已經耗盡了所有的力氣,不要再繼續了好不好?給我留點最後的尊嚴和驕傲。」
安慕遙緊了緊落在她肩上的手,她的改變他不是沒有看到,在這樣的場合裡她收斂了多少,或許那是面具下的偽裝,只有他明白,這樣的沈漫琳不正是自己曾經的「傑作」嗎?看著她的改變,他應該高興才是,而為什麼反而會更心痛。
「漫漫,我不止要你的過去,我還想要自私地參與你的現在,你的未來……」
他苦笑,伸手想去撩開她額前散落的短髮,卻再次被她一偏頭躲開了,他的手就這樣在半空中懸了片刻才僵硬地收回,心底莫名湧起了不安和恐懼,一陣緊似一陣的澎湃。對於她這樣的訴說,他竟然沒有一丁點反駁的勇氣。
「慕遙,我們不是一直都做得很好嗎?你可以把我當成路人,當成朋友,我都可以忍受。我不隱瞞你,我心裡難受,但最難受的時候過去了,我們都需要時間治癒,可以過得很好,我們都可以有各自的未來。」
她看到了他的眼眶通紅,眼裡有亮亮的液體在閃爍,她知道他在隱忍,但還是狠心地說了下去:
「為什麼一直徘徊呢?如果你覺得見到我痛苦那麼就讓我離你很遠,如果你覺得我們還能做朋友,那就像普通朋友那樣正常一點來往,為何非得這樣揪著彼此不放呢?」
回到過去?他們不需要。
似有硬物卡在喉間,沈漫琳再也發不出聲響,只是大口地喘息。
他們之間即使相愛,但愛不愛與會不會愛,是兩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