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幸的是電梯已經修好,她可以安心下樓。
大樓門口停著一輛小貨車,後備箱大開,司機很不耐煩地在跟保安交涉著什麼。
沈漫琳上前試探:「請問,這個是不是《Shine》要的衣服?」
剛在和保安爭吵的男人轉過頭來,保安也就隨口扔了一句「趕緊把車開走」後,就朝一輛剛開來的車奔過去。
「女的?我剛不是說箱子比較重要個男的過來嗎?」男人一邊念叨著,一邊幫她把箱子從車上取了下來。
沈漫琳微愣了一下,掛上笑容豪氣地說:「沒問題,交給我吧。」
司機搖了搖頭,關上後備箱,一踩油門揚長而去。
沈漫琳試著抬了下紙箱,體積有點大,重量倒還可以。她捋起袖子,抱了起來,正好被箱子遮住了臉,露出兩隻眼睛艱難地搜索路況。
眼見電梯緩緩合上,她隔著箱子悶悶地連喊了幾個「等」字。
安慕遙一手按著鍵,一手拉開身邊的LINDA,留著空位讓搬著箱子的冒失鬼闖進來。
快要合上的電梯門又緩緩打開,沈漫琳抱緊箱子衝了進去,順手扔下紙箱,還能聽到砸在地上沉重的聲音。沈漫琳拍拍塵土,看到有人已經按了15樓的鍵,便漫不經心地說了句「謝謝」。
太沉重的箱子,加上剛小跑,她喘得有些急,整個身子重心都倚在電梯牆上,嘟著嘴,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原本因感冒泛紅的臉更紅了,額頭上還滲出細密的汗珠,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還因為用力劃開了一個個紅色的口子,可她似乎視而不見。
這一切都落入安慕遙的眼裡,這個女人第一天出現在他的面前,不是感冒就是自虐,引起他的注意後又裝無視躲開,到底是想怎麼樣?安慕遙的雙眉越鎖越緊,目光炯炯,如一把把鋒利的刀刺向她,他忘記了自己剛還拉著LINDA的手,只顧著用力握緊。
當沈漫琳的視線慢慢上移,在兩個人交握的手上停頓了一下。呃,這電梯好像搭的不是時候。再往上移到兩個人的臉上,這回停頓了就不止一下了,幾乎連心跳都停頓了下來。
她這才發現是自己上錯了電梯,難怪一路上來都沒在中途停下。
面前兩個人交握的雙手還是刺痛了她的眼,想轉移目光,卻還是不自覺地停留住,愣愣地看了好一會,唇角擠出一絲苦澀的笑意,緊接著是不自然的「呵呵」傻笑聲。
而面前的男人又是一生氣就沉默不語的表情。
她好像沒有惹到他吧,為什麼生氣?是被撞見了他們的事情?她收回視線,與安慕遙直視,木木地解釋道:
「那個,不好意思啊,剛沒看清電梯。」要不然她死都不會上這個貴賓專用梯。
安慕遙沒來由一陣慌亂,迅速放開LINDA的手,眉宇間的憤怒也漸漸淡開了去,而LINDA卻很自然地挽起他的手臂,饒有興趣地看著沈漫琳:
「那個,你是新來的嗎?」
「《Shine》實習編輯。」她難得回答得小心翼翼。
「他們怎麼讓你幹這麼重的活?」LINDA表示很不滿,「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
「認錯了吧。」沈漫琳毫不猶豫的否認,儘管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裝陌生人。
「啊,我們的婚禮上,對不對?」LINDA為自己終於記起了她而興奮,孩子似地搖晃著安慕遙的手臂,「慕遙哥是你的朋友嗎?」
安慕遙只是淡淡地從她的束縛中抽出手來,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被沈漫琳搶了先。
「我是JIM的朋友。他邀請我的。」連自己都沒想到竟會扯出一個才認識幾天的人來圓謊。這節骨眼上,她實在無法想出更好的理由不破壞他們之間的關係。而事實上,沒有JIM的軟磨硬泡,她確實不會趟渾水參加他們的婚禮。
抬眸再次看向安慕遙,他收斂視線看向別處,只是抿著唇,表情冷得像附著一層薄冰,讓人不寒而慄。
「啊,原來JIM一回國說去A市看個朋友,就是你啊。」LINDA恍然大悟,「你也是A市的嗎?你們是不是很小就認識了?他好像特別在乎你耶。」
沈漫琳傻笑。真是邪門了,瞎貓碰到了死老鼠,這都能對得上號。
「呵呵呵呵,一般一般。」既已如此,就將錯就錯吧。
安慕遙被諒在一邊,對兩個女人的對話置若罔聞,目光中看不出一點點多餘的情緒。
正當沈漫琳無法招架的時候,電梯在15樓處停住。終於被解救了,她深深鬆了口氣。
「我幫你一起搬吧。」LINDA動手要去抬那個箱子。
「不用不用,我可以。」拜託,饒了她吧,要是再繼續被盤問下去,估計很快就穿幫了,沒準她還能想到婚紗店的事情……
還沒等她的手碰到那個箱子,安慕遙已經先一步搬起它,走出電梯,回頭對LINDA說:「你先上去吧。」
沈漫琳輕咬著下唇,對LINDA點了點頭,就亦步亦趨地跟在安慕遙後面。
漸漸合上的電梯,將離去的兩個人的背影隔在外面。LINDA看了看自己的手,還留著被安慕遙狠狠拽過的痕跡,一陣陣隱隱的疼。這個女人到底還在哪裡見過,為什麼她會感覺那麼熟悉。
安慕遙走得急,沈漫琳跟在後面有些吃力。繞過走廊,她看到有幾個人在雜誌社門口進進出出,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還是趕緊讓安慕遙消失來得比較明智,她小跑到安慕遙跟前。
「那個,我自己拿吧。」
安慕遙越過她的肩也看到來人,似是明白她的意思,沒有爭辯。
「把袖子放下來吧。」
「啊?」
她這才看到手臂上劃了幾條傷口,傻傻地沖安慕遙一笑,然後乖乖地放下衣袖,小心地接過他遞過來的箱子。
「謝謝。」
安慕遙抿著嘴,靜靜地看了她一會,隨後努力揚起一絲自嘲的笑容,語氣卻越來越冷,不帶任何溫度。
「雜誌社請你來是讓你來搬這些的麼?」
「耶?那個……」
「不認識我?JIM的朋友?他邀請你參加我的婚禮?……」安慕遙直視她的眼神愈發陰鬱。
「……」靠,不是你自己也裝作不認識我嗎?我只是順水推舟而已,幹嘛要莫名其妙發火。
差一點所有的話都要脫口而出,見他即將爆發的樣子,只好乖乖地沉默。
「這樣的陌路,就是你想要的吧?嗯?」隨著那聲誘惑的尾音,安慕遙的手指一路沿著她的髮絲落下,又不著痕跡地收回,視線緊緊鎖住她的雙眸,話從嘴裡一字一句地蹦了出來,「我成全你。但是,你休想逃離我的身邊。」
「……」剎那間,她無言以對,卻從他冰涼的指尖感受到久違的溫柔。
「好好地待在我的身邊證明給我看,你已經徹底把過去忘記了。」
言畢,轉身,疾步離開。
懷裡的箱子突然重得無法承受,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嘴唇已經用力咬出了一排牙印。原來這就是陌路,酸澀,疼痛,所有的情緒皆蜂擁而至。
是啊,既然五年前他們就已經結束了,那麼就不該再有任何的牽掛讓彼此都再一次陷入不痛快的感覺中。
安慕遙在電梯口回頭,視線正好與她對上,像是有了感應般,悄無聲息地佇立在原地,彼此積鬱在眼底的憂傷一閃而過,快得來不及掩飾。
電梯門在安慕遙面前一次次開了又關,他最終還是在看到老施時抬步而入。
「小沈,那麼重的箱子怎麼才一個人。」
老施跑來接過她的箱子。
「沒事,不重。」還沒趕走某種複雜的情緒,沈漫琳的表情顯得有些木訥。
「我都拿著費力。不是總編讓SUSAN去拿的嗎?」
「SUSAN是誰?」
「策劃選題主編。高高瘦瘦的。」
老施手指輕指穿梭在格子間的一個女人背影。
「哈,施哥,身材跟你一個類型。」
慢慢走近,沈漫琳雙眉擰成一團,「袁夢?」
老施點點頭。「對,你認識?」
「同學。」她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有人公報私仇。
「這同學還真照顧你啊。我看是仇人還差不多吧。」
沈漫琳撓了撓頭,一絲苦笑噙在嘴角,也不掩飾。
剛又踏進雜誌社的門,手機就突兀地響了起來,一陣《memories》音樂過後傳來藍海亢奮的聲音:
「趕緊下來,爵士咖啡,我請客。」
沈漫琳扭頭看看在眾多海報中孤零零的時鐘,果然到了午飯時間,不過編輯部似乎還沒人有吃飯的打算,都埋頭苦幹。
走在前的老施好想猜中了她的心思。
「小沈,去吃飯的時候幫我和小趙帶兩個炒飯吧,我們偷個懶不下去了。」
沈漫琳嘴角綻開了笑容,眼光還是向主編室掃了掃,朝他打了個OK手勢,比著口型說:「沒問題。」
匆匆趕到底層的咖啡廳,裝潢極其奢華,充盈著小資情調。她也沒時間好好去欣賞咖啡廳有多漂亮,更沒有啥胃口吃飯,只是想對藍海發發牢騷,但不知道為什麼,在見到她以後,又什麼都不想說了。索性藍海已經替她點了套餐,也不弗好意,隨便吃點。
「怎麼那麼慢。」藍海的咖啡已經換了第二杯。
「他們都還沒下呢,我可是偷偷出來的,時間不多,馬上就得回去。」
她邊吃邊交待服務員要兩份炒飯。
「不是吧,第一天就忙成這樣?沒人為難你吧。」
沈漫琳接過藍海為她調好的咖啡,輕輕嘬了一口,不甜不膩,正好。
「我們組的人都特好,放心吧。」
「記得留個心眼,別把人都想得跟你自己那樣沒心沒肺。」
沈漫琳皺了皺眉,習慣地嘟起了嘴:「藍姐,你這是誇我還是罵我呢。」
藍海抬眼。「雙關。」
剛吃了一半,沈漫琳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她瞥了一眼是個陌生號碼,不想理會,手機卻還是不厭其煩一遍遍叫著。滿嘴的飯還沒嚥下去,就按了接聽鍵。
緊接著,一大串的質問淹沒了她所有的話語。
「沈漫琳,你到哪去了?到底是怎麼做事的?!我限你5分鐘之內馬上出現在我的面前,否則立刻給我滾蛋!」
電話卡的被掛斷。對方的聲音幾近咆哮,鄰桌的人都好奇地轉過頭來。
沈漫琳一口飯都噎在喉嚨裡,用力地拍著胸口,好容易喘上氣來。
藍海扔下咖啡勺,替她喊了一杯水,忿忿地說:「那個囂張的女人是誰阿?」
「大魔頭。藍姐你慢吃,我走了。」
「注意自己身體,感冒還沒好呢。」
沈漫琳抓起上來的水猛灌了一通,點著頭答應,還不忘抓起桌上服務員準備好的炒飯,逕直衝向電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