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快滑入12月,天漸漸冷了起來。
對於這樣貿然的行動,沈漫琳還是有些莫名的恐慌,畢竟大踏步奔三,面對以高壓力高強度的生活節奏著稱的城市,時間對每個人來說,或許連基本的呼吸都是種奢侈吧。
沈漫琳哀怨連連,和S市生來就是犯沖,前幾次來參加婚禮始終陰雨綿綿,而這次難得晴空萬里,她卻自帶討厭的感冒病菌,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輪換,比下雨還要讓人煩躁。整個鼻子在她用力的揉搓下一片通紅,車廂內的人不時投來奇異的眼光,還刻意與她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她習慣了這種遭遇。
下了火車,沈漫琳並沒有四處張望,便徑直打車去了雜誌社。這一次來得突然,誰都不知。
大樓主入口處頂上金光閃閃的「ANGLE LYN 」幾個大字在陽光下分外耀眼。
對於ANGLE LYN 的資料她光是「道聽途說」就已經足夠詳盡,而真正站在那幢大樓前,她還是被震撼了,感覺大腦缺氧般的一陣暈眩。她從來沒有懷疑過安慕遙的能力,但到底是在什麼樣的背景,什麼樣的力量推動下,僅短短幾年,新崛起的婚紗品牌可以達到此種規模。她無從知曉。安慕遙從來不曾對她提起關於他的家庭的一字一句。
排除所有的因素,她甚至有些羨慕安慕遙,不管是恨是痛,可以傾盡全部,用這樣輝煌的事業來寄托,至少有了今天;而她,忙,卻什麼都沒有,連全新的開始,她還在奢求。
現如今安慕遙所擁有的一切不正是她自己當初想要成全的嗎?為何心還是在一陣陣抽痛著。
沈漫琳幾乎是傾盡了所有的力量才邁開腳步,隨著旋轉門進入大廳。
底層大廳幾乎遍佈高級的玻璃材質,明晃晃的紮了眼。偌大的大廳除了正中間的接待處和通向各處的精緻設計的過道,四周便都是名品專賣和咖啡茶座,一改其他大樓的隔層,而是環環相通。
收回視線,聽到四處有些騷動,回頭,卻見安慕遙西裝筆挺地出現在入口處,不理會頻頻地問候,只是淡淡點頭,依舊目不斜視,神色凌厲地朝她的方向走來。心驀的疼了一下,眼前迷濛蒙一片,來不及躲藏,她趕緊背過身去,低頭假裝丟紙巾,不料手一顫,整包紙巾都落入了垃圾箱中。低咒了一聲,她從他背後擠著人群慌忙轉移到另一個電梯口,鬼鬼祟祟的樣子引起了保安的注意,差點就被誤以為是恐怖分子。
專用電梯門開啟,安慕遙剛跨入的腳又縮了回來,似有感應般地視線輕掃了掃四周,眉心微聚,最終還是任電梯門在眼前合攏。一閃而過的身影……為什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感覺。
沈漫林好不容易擠進員工電梯,還沒等情緒穩定下來,噴嚏半途卡住,鼻頭一酸,眼淚又撲哧撲哧地流了下來。她雙手合掌祈禱著,包裡能再出現最後一張紙巾。恰恰事與願違。這淚還是不受控地沿著雙頰滾落下來,她悄悄躲在一角用手指擦拭,多麼希望手指在此刻能變成萬能吸水紙。
「擦擦吧。」
一陣熟悉的淡淡清香從微堵的鼻孔傳了進來,她微微抬了抬紅腫的眼,一條折疊的方方正正的條紋手帕就這樣出現在她的眼皮底下。似曾相識的感覺。
「再愣著的話眼淚可以當飲料喝了。」
對於救命恩人的調侃她不會計較了,接過手帕就蓋臉上救急,還不忘悶悶地說著:
「謝謝。我會還你的。」
許墨抱臂靠著電梯牆,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她,如果剛才他還是不夠確定的話,那麼當她說出這句話之後他便完全能肯定。這個就是ANN婚禮上哭慘了的女人。儘管還是看不到手帕下面的那張臉。
「為什麼我每次見到你都在哭?」
「誒?我們見過面嗎?」沈漫琳擦盡眼淚,才敢抬頭與他正視。
一張英俊的臉就這樣闖進了她的視線,那種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氣質沒有安慕遙的張揚,也沒有JIM的陰柔,只是簡簡單單乾淨的存在著。她在腦袋裡搜索了半天都沒想起來這位帥哥究竟是誰。
不敢忤逆了人家帥哥那個迫切等待她回答的渴望眼神,她再次低頭看了眼手帕,想試圖找回點記憶。一樣的花紋,一樣的香味,一樣的手感……
「啊……手帕先生……」她一拍腦門,如夢初醒,難怪剛剛怎麼看怎麼熟,「不好意思啊,上次那個還沒還你。你也在這裡上班嗎?我該怎麼還你呢?」
「原來手帕比我更有吸引力。」好看的唇角不經意間微微上揚。
「那當然啊,它救我於水深火熱之中嘛。」她看了眼那位「手帕先生」有些挫敗感,轉而又補上一句,「當然,它們的主人也是功不可沒。」
還來不及自我介紹,電梯門緩緩打開,沈漫琳也來不及解釋什麼,便在電梯門關閉之前衝了出去,回頭對他粲然一笑,「下次還你哈,謝謝。」
許墨苦笑。這個女人還真經典。每一次都是自說自話就消失了。他搖了搖頭,視線在亮起的數字間停了一會,抬手按了28,電梯重新又平穩上升。
看到許墨從員工電梯裡出來,安慕遙愣了下,但很快揚起唇角。「怎麼,許大醫生要體驗下職工的感覺?」
許墨挑挑眉,也不爭辯,輕描淡寫地答道:「見到了一個熟人。」
安慕遙瞇起眼,透著笑意,牢牢地鎖定著他的臉:「哦?S市超級鑽石王老五找到夢中情人了?」
「就許你們一個個結婚,就不許我尋找幸福了?」
安慕遙不自然地笑了笑。「你還是自己早點下手吧,免得我媽介入,你就淒慘了。」
「哪來那麼多的夢中情人,就是覺得那個人有點意思。」他確實是看到那個眼熟的女人才轉而進員工電梯。
「別又把人無辜少女列入到你心理分析對象吧。」
許墨單手托腮,眉眼一挑:「嗯,我考慮看看。嘿嘿。」
安慕遙和許墨一前一後走進辦公室。
安慕遙隨手把外套掛在專署的衣帽架上,打開電腦收了幾個郵件,然後比對了下設計稿,把筆往桌上一丟,好像才記起自己的辦公室還有另一個人。
「一大早找我有事?」
許墨也習慣了這樣的安慕遙,自顧從桌上找了幾張報紙悠然自得地看了起來,不答反問道:
「最近LINDA怎麼樣?」
「聽我媽說挺好的。」安慕遙頓了頓,漫不經心地補充道,「這幾天她在趕春季婚紗SHOW的事,沒見過幾次面。」
「聽你媽說?你們分開住?」
安慕遙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繼續在紙上畫著。「訂婚而已,沒必要一起住,再說我也習慣一個人住了。昨天我去看過她,情緒挺穩定的。」
「安慕遙,你不會是……」這個白癡男人不會是因為讓LINDA的病情好轉才同意結婚的吧?
安慕遙手中的筆滯了一下,抬了抬眉,眼睛還是沒離開那張紙,也沒有搭理他的意思。
許墨扔下報紙,走到他跟前,雙臂張開撐在桌上,「對了,你認識一個短頭髮的女孩子麼?」
安慕遙甩開筆,一下靠在背椅上,略微仰視著他:「doctor 許,全天下那麼多短頭髮女人。」
許墨前傾的身體又朝他靠近了幾分,神色自若地描述著:「出現在你婚禮上的,穿米色連衣裙,看起來年紀應該不小了……」
安慕遙一反常態,瞬間收斂了笑容,取而代之是滿臉的慍色,身體幾乎同時從皮椅上跳了起來:「你怎麼會認識她?」
許墨則故意慢吞吞地繞過大板桌,坐到他的椅子上,笑嘻嘻地看著他:「在婚禮上哭的女人,恐怕很難不讓人注意吧。」他很喜歡看到偶爾失態的安慕遙,那才是正常的人,不再是冷冷的大冰塊。
那天她哭了?安慕遙臉色越來越陰鬱,隨手抓起桌上的煙盒和打火機,抽出一支,手有些抖,點了幾次都徒勞。
許墨接了過來,很順利地替他點上。他越來越覺得有看頭,又重新坐回椅子,連人帶椅舒適地轉了一圈後,起身,又將雙手撐在桌子上,湊近他的臉。
「風流債?」
「……」
笑意堆滿了雙眼,許墨還是不依不饒:「更奇怪的是,我今天又看到她哭了,就剛剛,在電梯裡……」
安慕遙沉吟片刻,緩緩吐出了一輪白色的煙圈,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也帶著幾分邪惡的氣息,任煙在手裡徐徐燃燒著,彷彿所有的話思慮了無數遍,才轉向許墨開口:
「許墨,這個女人,你不許碰!」
許墨不急不緩地從他手裡抽走了將要燒到手指的煙,狠狠地碾滅。面對安慕遙幽冷的目光,許墨並沒有躲閃,含笑與他對視,揚眉問道:
「給個理由先。」
安慕遙轉身背對著他,愈加清冷的目光投向窗外,週身散發著危險的氣息,似乎室內溫度驟然降了幾分,良久,他才一字一句警告道:
「誰碰了,我就剁了他祭祀!」
隨即,他迅速撥通了《Shine》主編內線,又對上許墨似笑非笑的眸子,立刻按下拒絕通話鍵,直接抓起外套就朝外走去。她就這麼不願意回來麼?竟然來面試還要哭。難怪在電梯口的時候他會有如此奇怪的感覺。竟然躲他?衣下泛白的手指已經握得咯咯直響,無名火在全身上下竄了一個來回。
「ANN,別忘了下周帶LINDA來複診。」
對著那抹匆匆離去而又稍稍停滯的背影,許墨大笑了起來,一道亮光唰的一下在鏡片上滑過。ANN啊,你再精明,跟我玩心理遊戲,你還嫩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