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讓沈漫琳原本混亂的思維都粘成了一團糨糊,轉過身,高逸正雙臂交叉於胸倚在門邊。
沈漫琳故作輕鬆地給了她一個笑容。
「高逸。」
「LYN,我很不情願叫你這個名字,從你離開ANN的那天起,我就覺得你已經不配用這個英文名了。」高逸目光如炬,直直地望著她。
她怔忡片刻,旋而展顏,噙著淚,幽幽地道:「那個已經不是我的英文名了,我確實不配。」
高逸緊了緊拳頭,狠狠地甩上了門。全身的血液蹭得竄到了頭頂,積壓了許久的憤怒終於找到了出口,嘴裡的話便脫口而出:
「沈漫琳,你真是一個相當絕情的女人。你知道ANN那天晚上去找你,是拔了點滴從醫院偷跑出來的麼?你又怎麼傷害他了?半路出了車禍不說,還讓我們去扛他回來,整整昏睡了2天……」他狠狠地瞪著她,眼神銳利地彷彿要直接穿透到她的心臟去看一看。嗓門不禁又提高了幾分,「看著ANN,看著ANGLE LYN,看著他為你做的一切,難道都沒有一點點讓你感動嗎?他到底怎麼傷害你了?讓你這樣一次次殘忍地對他?!」
高逸字字句句砸在沈漫琳的心上,讓它裂開了一個個缺口,從那裡不斷流出淚來。她雙肩微顫,撫著胸口,淡淡地說:「你不懂。」她理解高逸的憤怒,而他卻不懂她的無奈。
「我不懂?我是不懂,但我至少能分辨對錯好壞。ANN到底怎麼你了,你就這樣給他判了死刑?!五年前不辭而別,你知道他怎麼過來的嗎?!不愛為什麼還要招惹他?」
「我沒有招惹他!」如果她要招惹他,為何還會等上五年?!「高逸,勸他放手吧。我求你,幫他走出來……」
沈漫琳說話的時候一直都帶著笑意,可眼角卻有東西再也沉受不住,不停地往外湧,無休無止。
這下,高逸有些慌亂,不知如何是好。
水開的聲音傳來,沈漫琳穩定了下來,收拾了下情緒,轉向桌台。
她只放了一點點咖啡粉,兌了大半杯的水和牛奶,小心地遞給高逸。
「給他拿上去吧,病剛好不能喝太濃的咖啡。」沈漫琳對著將要離去的背影,咬了咬下唇,笑得有些自嘲,「高逸,沒有人比我更想讓他幸福。」
高大的背影微微一滯,旋即開門而出。
高逸走進會議室,安慕遙面前的牛奶杯已經空了,再看看他的表情,竟是掛著難得一見的喜色,嘴角浮現若隱若現的笑意。
當他把咖啡放到他面前,安慕遙盯著咖啡,又斜睨了他一眼,之前那抹喜色悠然消失,皺起眉心,面露慍色。礙於會議中,他只能將疑問壓在心底。這個女人就是這麼不待見他嗎?!
高逸支著下巴,若有所思,腦袋不斷重複著沈漫琳的話,「我求你,幫他走出去……」。「沒有人比我更想讓他幸福」。
一反常態,竟不顧還在會議現場,他就插話進去。
「我們想和沈小姐單獨談談,方便的話請安排個時間。」
這樣突如其來的決定,讓正在喝咖啡的兩個人同時嗆到。
安慕遙一邊抽著紙巾,一邊惡狠狠地瞪著他,他什麼時候授權讓他安排和沈漫琳見面的。
JIM不顧形象地吹了聲口哨,老頑固終於想通了呢。
老闆喜形於色,試探地問:「當然當然,明天正好是我們事務所五週年慶的日子,不知道三位是否肯賞光?」
「好。」
高逸爽快地答應下來,別開頭去,故意不去理會安慕遙長時間地瞪視。反正現在已經夠亂了,也不在乎繼續拖延時間。
老闆沒想到對方會這麼快就答應下來,原本只是隨口一個提議根本沒有抱任何希望。美夢成真,心裡自然是樂開了花,就想當場颮淚,而面上仍然保持著鎮定,又是相互間一陣客套的寒暄。
待三位「大神」一離開,事務所馬上召開緊急會議,老闆鄭重宣佈:此乃年底大項目,好生對待。完了,還激情昂揚地鼓勵一通,近乎聲淚俱下。
沈漫琳別開頭,試圖躲開投射到她身上火辣辣的目光。
「講了那麼多無非也想大家每年都有可觀的分紅,明天的五週年慶,希望大家都好好把握。」臨了,老闆總結陳詞後眼神一轉,就到了低頭沉思的沈漫琳,「小沈,你來一下。」
沈漫琳乖乖地跟著他走進辦公室,輕輕帶上門。她還在原地躑躅,正在考慮到底是坐著還是站著,老闆已經語重心長地開始了遊說工作。
「小沈阿,你也來了四年了,雖然只是助理,但大家都把你當親人一樣……」一副要把她賣了表情。
很好,老闆遊說工作三步曲,一軟,二硬,三奸笑。
「那個,老闆……」沈漫琳趕緊打斷了他的話,整個汗毛都豎起來了,好好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還真是聽不習慣,「老闆,我知道你要說啥,其他的我都可以妥協,可是這件事情我希望你不要勉強。」
老闆何許人也?他即使不問,這麼來來回回一折騰,再笨的人也能看出些端倪來。
「哎,其實我也知道這次這個項目即使得到也是因為你,否則八桿子打不到一塊的合作……小沈啊,再好好考慮下吧……就算不答應,至少也要好好參加這次慶典……讓他們幾個都參加不容易啊……」
誒?第二步不是應該怒髮衝冠的麼?改走迂迴路線了?瞬間有些恍惚,像個小媳婦似的無所適從地扯著衣角。
「小沈,記住了啊,明天好好參加慶典,不許逃……」
他一下變成了她肚裡的蛔蟲,怎麼連要逃這點小心思都被看出來了。
沉重地走出老闆辦公室,她揉了揉腫脹的太陽穴,又被一大群人堵在門口,不光是同事,還有隔壁單位來看熱鬧的女人。
「怎麼樣?老闆是不是讓你答應下來?你和他們有啥關係啊?」
「小沈阿你就答應吧,多好的機會啊,又有錢拿又能去S市。」
「是啊是啊,最重要的是和那麼多帥哥一起幹活。漫琳啊你和他們很熟嗎?……」
沈漫琳感覺自己到了菜市場,而恰巧趕上500只鴨子集體開會……幸好藍海把她從人海中解救出來,否則準被她們的好奇心糾纏至死。
「都別鬧了,該幹啥幹啥去,S市有啥好的。」
新來的一個同事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撇撇嘴:「什麼嘛藍姐,這個確實是很好的機會啊,輕輕鬆鬆就入袋幾十萬,和大公司合作不都是大家一直抖盼著的嘛,再說他們的條件也沒有強人所難阿,只不過是去兩個常駐律師,這也是正常的要求。我想去還輪不到呢……」
其他人也跟著附和。
「你們就少說兩句吧,漫琳都知道。」
她當然知道這幾年事務所的情況,看著一張張羨慕、嫉妒、期待的臉,似乎覺得自己突然就成了一個審判者,掌控著整個事務所的命運。心裡沉甸甸的,像是被什麼堅硬的東西咯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