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愛的呼喚
美美的情況並沒有像醫生預料的那樣好。她那突然的清醒後,一直沒再睜開眼睛。霜兒以為她和媽媽似的,醒過來就好了。可他不知道美美是嚴重的腦震盪,而且顱內還出了血。這對大腦傷害是很大的。連醫生也不敢保證病人能恢復成什麼樣。
海平天天跟美美說他們過去的事,後來他乾脆唱起了歌。《澎湖灣》這首歌霜兒是聽過的,但他現在不想聽,他拉開海平:「你別唱了,我小姨她聽不見。」
可是,一個音符從美美口裡輕輕吐出來:「晚……風……晚風……」
「劉美!」海平突然衝過來,抱住美美就哭起來。霜兒被這個人的舉動嚇著了,他退出病房,給爸爸打電話。大頭把海平還美美的關係告訴了霜兒,病讓他給他們倆騰出空間。
霜兒很不情願的回到病房門口,看見海平正哭泣著親吻小姨,霜兒趕忙躲開了。
含淚的親吻,讓美美臉上多了癢酥酥的感覺。她動了動頭,海平扶住她的腦袋:「別動。美美,知道我是誰嗎?」美美用力閉了下眼睛。海平繼續問:「頭疼嗎?」美美又閉了閉眼。海平拂去她臉上的淚水:「我再給你唱歌聽就不疼了。」美美還閉了下眼睛。海平把他們野外寫生時,美美演唱過的《澎湖灣》唱了一遍又一遍。霜兒給美美燉了鴿子湯端來時,他還在唱。霜兒說:「該給我小姨喝點湯了。」
海平見霜兒要給美美喂,他就躲開了。可美美的眼睛跟著他,不吃霜兒給她的湯。海平只好過來餵她,美美乖乖的張口喝。霜兒不高興了,轉身走了。海平想追出來卡看孩子,衣襟卻被美美拉住了。海平高興的問:「你不想讓我走?」美美點頭。海平急忙說:「別動腦袋,閉一下眼睛就好。」美美就閉了下眼睛。海平高興的拿起調羹,一勺一勺的餵著美美。眼淚卻止不住的流。美美竟然抬手要給他擦眼淚。海平慌忙說:「你別動。我不哭了,不哭了,乖,好好喝。」
霜兒現在成了小伙夫,他每天上市場不是買鴿子就是買鯽魚。燉好了送到醫院,看著海平餵給小姨吃。可小姨就是不理他。霜兒過來喊她,她想沒聽見一樣。霜兒傷心的說:「我小姨怎麼不理我呀?」海平解釋說:「我問過醫生了。醫生說,記憶要一點一點的恢復。我想她還沒恢復到有你的記憶。」
霜兒不滿的說:「小姨就認得的你了。要不你走,讓我多陪陪小姨,也許她就能記得我了。」海平被霜兒推出病房,美美焦急的看著,忽然翹起了頭。海平急忙衝過來抱住美美的腦袋:「別動。慢慢放……」
海平將美美安頓好,回身斥責霜兒:「你小姨是很嚴重的腦震盪,她現在的大腦像散了的豆腐花一樣,不能動的。」霜兒哭了:「可我小姨不認得我了……」海平急忙哄他:「總有一天她會認識你的。這需要時間,不可能一下子就好了。」
霜兒哭泣著:「你騙我。我自己去問醫生去。」霜兒出去了。海平坐到美美的床前,輕輕撫摸著她的手:「美美,你快點清醒過來。恢復所有的記憶,哪怕用我的生命換回你的健康來。劉美啊……我把你給毀了……」海平的哭泣讓劉美和心疼,她把手搭到海平的身上,磨砂起來……
霜兒回來了,他看見小姨的眼球轉了一下,趕忙衝過來:「小姨,你想起我媽來沒有?我媽是你姐姐。你想起來了嗎?我二姨叫紅桃,三姨叫紅粉,你叫美美,是我這幾個姨中最漂亮的,也是我媽最疼愛的。你想起來了嗎?」
醫生看著霜兒耐心的給劉美講家裡的事,高興的說:「這孩子,可真懂事。就這樣跟她說過去的事,對她很有幫助。你們別著急,這種病人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糊塗。過兩天再做做高壓氧看看,也許會恢復的快點。」
霜兒著急的說:「哪還過兩天幹什麼,現在就做唄。」醫生小聲說:「現在你小姨還不能動,就連大聲說話對她的大腦都有影響。你要保持安靜懂嗎?」
海平忽然想起什麼,急忙跑出去。過了不長時間,他抱著一個畫冊跑進來:「霜兒,今天你休息,我陪你小姨。你先回租的房子裡休息去吧。」
霜兒看著海平手中的畫冊,問:「你找到什麼寶貝了嗎?」海平額頭上冒著汗:「成敗在此一舉了。」
醫院的燈光很柔和,海平趴在美美的枕頭前,將MP3的耳機塞進美美的耳朵,隨之將畫冊翻開了第一頁:
裡面那個頂著花環的少女如含苞待放的花朵,那帶有鄉土氣息的穿著,陪著一張稚氣未脫的臉,一雙手拽著兩條小辮,甜蜜的笑著……海平說:「這是山間的野妹子……」
海平翻開了第二頁:一個穿著三十年代學生服的女生,表情嚴肅的舉著標語,好像在示威遊行。海平說:「這是勇敢的女生。再看下一張……你要看仔細了,這可是你最喜歡的一張。」
海平說到這裡,輕輕翻開第三頁:一張少女的裸體躍然紙上。海平看見美美的眼睛裡有光彩放出來,而且越來越強……海平說:「這幅畫叫海的女兒。你看,上面的藍天還有這湛藍的大海,都被海的女兒迷住了,天不再有雲彩,海不再有波浪,都那麼靜靜的觀賞上天的傑作……」
海平發現劉美的眼睛再不斷擴大,瞳孔裡反射著畫冊中的少女。海平突然聽見美美呼吸急促,而且還驚慌的大喊:「海平……救救我……救救我啊……」
海平似乎意識到什麼,急忙抱緊美美,配合著她:「美美,別害怕,我來了,我來救你了……別怕,別怕……」海平知道這幅畫面上的海讓美美想起了那個雷電交加的雨夜。他感覺美美在自己懷裡戰抖著,牙齒咬得咯咯的……
海平的眼淚緩緩流下,如果那個夜晚,自己能這麼緊的擁抱住她,哪有現在的悲劇。岳父走了,他交代完自己犯下的所有罪過後,就心肌梗塞——死了。他的女兒把這一切都怨到海平身上。她賣掉了校長所有的財產,帶女兒出國了。現在海平真是自由了,自由到連個安神之處也沒有,他繼續租著海邊閣樓,他想這裡,是他和美美一切的開始點。他想等她好一點,再和她從這裡開始,無論她是好是壞,都會帶她來這裡看海。
海平懷中的劉美平靜下來了,她仰頭看著海平,忽然一把推開他:「滾!流氓,騙子!滾出去!」
海平看見劉美憤怒的目光,忽然高興的淚光盈盈:「你終於想起來了,我是個流氓,是個騙子,騙了你的感情,騙了你的純真。美美,你打我,用力打我。」海平過來拿起美美的手,用力朝他臉上抽。
美美忽然哭了,頭搖得想撥浪鼓似的:「不,不……」海平急忙問:「為什麼不?我該打嗎?我該死啊!」
美美還是說「不……」
此時過來給劉美試體溫的醫生忽然說:「哎呀!劉美能說這麼完整的話了。這可是個奇跡。快,快繼續跟她說話。」醫生在一旁觀察著,劉美不出聲了。海平當時只顧讓美美打自己,忘了她這是清醒後,第一次說這麼多話。
醫生給美美夾好了體溫計,拉海平出來:「你還要把過去最讓劉美記憶深刻的事找出來,,引導她自己回憶。這樣,她的腦細胞就主動活動起來,這對恢復很有幫助。看看明天如果天氣好的話,你完全可以帶她到院子裡走走,曬曬太陽了。」
海平問:「我能帶她走的遠點嗎?」醫生想了想:「也可以。必須有醫生陪伴。」
霜兒從旅館裡回來的時候不見了美美,他嚇了一跳,驚慌的跑到醫生辦公室::「我小姨不見了!」醫生笑笑:「別慌小伙子,她是去治病去了。」霜兒說:「治病不在醫院,上哪兒去治去。」醫生笑的更耐人尋味了:「小伙子,你還小。我們醫生治得了人身體上的病,卻治不了人精神上的病。你小姨啊,表面的病已經好了,要治心病恐怕要靠你那個叔叔了。」
霜兒不解的看著這個女大夫。這個四十多歲的女醫師撫摸了下霜兒的頭:「小伙子,回去休息去吧。這些日子可把你累壞了,別說是外甥了,就是親兒子也沒這麼伺候媽媽的。唉!都說現在的孩子難教育,你看人家這孩子怎麼教育的你說。」女醫師在和她的同事探討教育孩子的問題。霜兒趕緊走出來,他不願意聽見別人誇他。他坐在小姨的病房裡想心事。他想那個海平叔叔和小姨的關係,又想爸爸此刻找到那個壞蛋了沒有……
就在霜兒胡思亂想的時候,美美被海平背上了海邊閣樓。
美美一看見裡面這些擺設,眼淚立刻流下來。她從海平的背上下來,緩緩走到狹小的窗口,看著外面的海面,還有海灘上的行人,她回想起了他們倆在這裡偷看同班同學時的興奮。
海平扶她走到畫架旁,試著把畫筆遞給她。劉美看了眼海平,接過畫筆,看著前面的大海,一下一下的將畫布填滿了藍色。
海平看她累了,想扶她躺下休息一下。美美將衣扣解開,擺出了那個最美的姿勢。
海平激動的點著頭,在美美自己畫出的海岸線上,一筆一筆的勾勒著……
畫面上,海鷗在叫,親人在呼喚。劉美的意識徹底清醒了,她又擺出了當年那個迷倒眾生的姿勢。海平哭了,淚水沖淡了顏料,他乾脆就用著沾有淚水的顏料一氣呵成了一副完整的畫。他給畫起名——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