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頭在紅杏家待了這些日子,他感覺紅杏雖然不在了,但她在這個家裡的影響還依然存在。霜兒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餵那些寵物狗,然後就是打掃院子,此後姥姥起床洗漱。他知道,紅杏對她孩子的教育是成功的。在城市裡,像霜兒這個年紀的孩子正處在青春期,彆扭的很,家家都被這麼大的孩子弄的要死要活的。不是離家出走的,就是上網入迷的,尤其像霜兒這樣的單親家庭的孩子,已經成為社會的焦點了。而霜兒已經像個成年人一樣為生活承擔一些責任了。當初他的擔心看來是多餘的了,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又突然失去了母親,這樣的打擊別說對一個處在青春期的孩子,就是已經成年的也未必能承受的了。他曾擔心霜兒的心理會出現問題,擔心他會仇視自己。一個沒盡過一天義務的父親,因為他失去了他親愛的母親。如果心理承受能力有限,他就會怨恨自己,甚至有可能不認自己。今天看來,霜兒有極好的心理素質,更感謝紅杏早在孩子的大腦裡樹立了自己的好形象。換了任何女人處在紅杏的位置上,她都會怨恨自己,都會跟孩子說父親的壞話,將一切罪孽都推到這個不可能養活他們的讓你身上。可她沒有,她一直堅信她的眼光,她一直理解他的怨恨是有原因的。自己做了那麼點事被她記住了,還在孩子面前炫耀,讓他父親為榮,讓他成了孩子的榜樣。這個榜樣不能倒,就是為了孩子他也不能差一點。前半生做錯的事已經無法挽回了,這後半生的時間還在自己手裡攥著哪,如何利用?將怎樣度過?這樣的想法在大頭腦海裡一直轉著。
這天,天雲鄉長過來看過紅杏娘,和大頭一起來到紅杏墳前,將自己帶來的錄音機打開,裡面傳出貝多芬的鋼琴曲《致愛麗絲》。在這冰天雪地裡聽這樣的曲子,好像有些不合拍,但大頭知道天雲這樣做事有原因的。他說:「我的老師是被我推到選舉大會上去的。我是在這裡長大的,真心實意想給這裡的人們辦點實事。可我知道落後的思想不是想開放就一下子開發的了的。我在科技下鄉的集上見到我的小學老師後,就好像看到了希望一樣。我知道我這個老師是個有思想有抱負的人,是我鼓動她競選村主任的。」大頭見天雲鄉長不說話了,就說:「你做的沒錯。」天雲卻說:「我錯了。你不知道那天的會場上我感覺我把她推上了斷頭台一樣。我離開這裡已經好長時間了,不知道我這個可憐的老師有那麼多的故事。當她一高票數贏得村主任的位置,正要進行就職演講的時候,這個村德高望重的老書記一下子揭發了霜兒是私生子的事。當時就有很多人用一些爛次菜葉子和石塊扔向演講台。我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失態嚇壞了。可你知道我這老師怎麼樣?」大頭臉憋通紅,緊張的盯著天雲。天雲把眼睛望向遠處:「我這老師沒躲也沒辨,她等大伙發洩完了後,承認了老書記說的是事實,但她說霜兒不是私生子,她是自己愛情的結晶,不是亂搞來的野種。她希望年輕人在婚姻上要端正態度,不要搞買賣婚姻,要以愛情為基礎。你猜怎麼著,一些被買賣婚姻搞的債台高築的人馬上緩和了態度,問她要是當了主任能不能消除這樣的買賣婚姻?紅杏堅定的說能!當所有村民重新坐下聽紅杏講她的致富計劃時,我這可懸著地心才落了地。從那天開始,我對這個小學老師就更加尊敬了。可是沒想到美美因師生戀被開除後,心裡發生了變化,她竟然想給他做岳母來報復她。我這老師一直很執著的相信愛情的純真,她一直把成老師和方老師的愛情視為真愛,但沒想到她的愛情觀影響了她的幾個妹妹。紅粉不敢接受牧風的愛,美美竟然成了第三者,甚至因此斷送了學業。而紅桃因被情所傷,差點葬送了性命。她把這些事都怪罪到自己身上,她以為自己沒資格當這個村主任,說什麼也不幹了。一些剛受到實惠的村民找到我,讓我去勸勸她。可我這老師連句話也不給我。我知道美美帶一個老頭回來的事實讓她很難接受,如其說她在責難自己,不如說她更為愛情難過。我想來想去,就用這首曲子放給她聽。正如我所料,她聽完這首曲子後,立刻抱著錄音機跑到這兩位老師的墳前播放給他們聽。我就是在那一刻知道了你和她的故事的。不過當時還不知道這個人就是你。」天雲向大頭要了支煙,猛吸了一口杯嗆得連連咳嗽,大頭知道他不會抽。可能因為情緒太激動了的原因,他才想抽。
天雲按下了停止鍵,眼睛盯著大頭:「燕經理,當我聽見我的老師用顫抖的聲音問你出了什麼事後,我才明白當我把你要來劉家莊投資的好消息帶給她是,她為什麼失魂落魄。原來冤家路窄啊!」「為什麼這樣說?」大頭歪頭看著天雲。年輕的鄉長吐出了一口長長的煙:「不是你的話,我這老師正精神抖擻的大干快上;不是你的話,我正準備提拔她當鄉里做我的助手,那樣會加快整個鄉致富的步伐,我的五年計劃會早一天實現。可是現在你把一切都給悔了,我上哪裡再找這麼得心應手的助手去?我都今天才明白,再精明能幹的女人她也是女人,她怎麼就不能控制一下情緒找我商量一下,哪怕我和她一起去救你,也不會讓她這麼輕易地葬送了自己寶貴的性命啊!」天雲將煙頭恨恨的扔到一邊:「說實話,我現在恨你!」大頭看著天雲鄉長要走,急忙按住他提錄音機的手:「我想補償你。」「怎麼補償?你能讓我的老師起死回生嗎?你能嗎?!」憑天雲如此激動的情緒,大頭知道他對紅杏的感情很深,但他相信他們的感情是純潔度很高的,有點母子又像精神戀人那種。這是他一直期盼卻沒有緣分遇到的男女間最純潔最美妙的感情。他用低沉的聲音說:「我對不起的人太多了,你總的讓我一筆一筆的慢慢還吧。」天雲平靜下情緒:「對不起,我有點失態了。請你別介意,過年了,我要回家過年,可我現在沒有心情回去,我不想把這壞情緒該回家。」「那就別回去了,反正你黨委裡要留值班人員,你留下吧,年夜飯到你老師家吃。她沒有走,還活在這個大家庭裡,在你我身邊,不信你閉上眼睛,閉上眼睛就會感覺得到她的存在。」天雲納悶的看著大頭:「你,你現在相信她對你的愛是真誠的了?」大頭苦笑了一下:「這不,老天在懲罰我嘛。老天爺讓我明白過來的時候,卻把她帶走了。過年來吧,我將有重要的決定向大家宣佈。」
紅杏去世後的第一個春節讓紅杏娘有些不知所措,往年都是紅杏張羅一切,現在雖然有紅桃和美美在家,這紅桃現在和大海像倒退回了他們談戀愛的時候去了一樣,兩個人為了復婚今天置辦這個明天去看那個的。美美現在一心想當個好老師,正閱讀心理學哪。霜兒雖說能幹,可那也是在他媽媽的指揮下幹些力所能及的活。今年大頭要在這裡過年,他還邀請了天雲來。紅粉和牧風肯定在家裡過年的,紅桃和大海要趕在這天復婚,這一大堆的事沒個人張羅怎麼行?大頭這兩天也不知忙活什麼去了。
紅杏娘正著急哪,大頭的車就開進了院子。她歡喜的迎上去:「你可來了,你看過年了我們家說明也沒預備,這年怎麼過啊!要是紅杏在的話,早吧什麼都預備好了。」眼看老人家眼淚下來了,大頭拉開車門,對老人家說:「娘,你看看我備的年貨裡缺什麼我再去買。」大頭一樣一樣的將年貨卸下車讓老太太過目。當看到大紅喜字和對聯的時候,紅杏娘沉下臉:「這個用不著,紅杏剛沒了,我們家今年不能貼這個。」大頭說:「可是大海和二妹今天結婚啊,沒有喜字怎麼成。」「那喜字留下,對聯就別貼了。往年這裡興這個,家裡有人死了,三年不興貼對聯。」大頭還是堅持:「咱今天就把這規矩改了,我們不僅貼對聯,連紅杏和她老師的家裡也給貼上。我現在就去貼去。」紅杏娘看著大頭將幾個大紅喜字貼到紅杏的墓碑上,還仔細端詳著地樣子,回屋跟美美說:「你說你這個大頭哥怎麼了?他怎麼把喜字貼到你大姐的墳上去了?紅桃和大海見了不會忌諱吧?」美美隔著窗戶,看著大頭對照大姐的墓碑正絮叨著什麼,心裡也嘀咕。她推了一下霜兒:「去問問你爸發什麼神經。」霜兒正寫作業,說:「你去問吧,我沒空。」美美說:「我才懶得問他哪。娘,不管他,他愛怎麼折騰就這麼折騰。一會兒二姐和大海就該來了,只要他們不反對就行唄。」
美美話音未落,大海和紅桃帶著小桃就進來了。大頭看見他們回來,趕忙過來問:「你們今天結婚,怎麼穿的這麼素啊。聽說你大姐早吧你們復婚穿的衣服都預備好了是吧娘。」紅杏娘點了下頭。此刻天雲鄉長也來了,看見門上的喜字和紅杏墓碑上的對聯納悶的看著大頭:「你搞什麼鬼?」大頭王屋裡讓他:「我早跟你說了,今天有重要決定要向大家宣佈嗎。您先請坐,今天有重要任務給你。」天雲被請上了正坐,嚇得他立馬站起來:「我說燕經理,你是怎麼了?你故意讓我難看啊,家裡有老人你讓我坐這裡。」大頭不容置疑的再次將他摁到椅子上:「我說了今天你有重要任務,不是讓你白坐的。娘,快把二妹的嫁衣拿出來呀。」紅杏娘無奈的開了箱子,美美幫忙取出一件大紅印著福字的唐裝襖來。紅杏娘說:「不是這件,這是紅粉的。」「啊,大姐連三姐的嫁衣也給準備好了?有我的嗎?」紅杏娘拉開她:「你大姐說了,你和紅粉不一樣,她說紅粉是有什麼古典美,你是,你是……找到了,你看美美,大姐給你做的是綠色的襖,她說你的名字夠紅的了,嫁衣做成綠色的,讓你的婚姻如長青樹一樣不變色。」紅桃接過大姐苦心為自己預備的嫁衣,眼淚在她那雙大眼睛裡再也蓄不住了,她撲到大海懷裡抽泣的臉大海的肩頭也抖動起來。美美故意撅著嘴:「大姐還最疼我哪,連二姐三姐的嫁衣她都給準備了,就是沒有我的。」紅杏娘在箱子裡翻找著:「怎麼沒你的,你大姐說她沒有嘗試過的,一定讓你來補上,你看,她給你買了這個。」紅杏娘從箱子底拽出了一個白的長裙。大頭一眼認出那是他母親店裡買過的新娘裝,聽說是紅杏的主意進的這批貨,當時賣的很好。大頭有種鑽心的疼,他想紅杏當時自己買了一件,可想而知她是多麼想跟自己有一個像樣的婚禮。美美拿過來在身上比量著,眼淚撲簌簌落到這潔白的衣服上。大頭提著個箱子催促紅桃:「快進去換上你姐給預備的嫁衣。大海,我也給你和我各準備了一件。天雲鄉長,今天你是作為證婚人我才讓你坐到那個位置上的。走大海,我們倆今天要打扮的像樣一點,我把攝像的都帶來了。」大頭向車裡擺了擺手,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走進來,大頭拉大海去換服裝。大家都被他這一舉動搞懵了。天雲問這一男衣女:「你們來做什麼?」男的回答:「燕經理說他今天結婚,讓我們過來給錄像。」天云:「啊!他跟誰結婚?」美美說:「不清楚。」紅杏娘掉眼淚。小桃問霜兒:「你爸爸要給你找個後媽嗎?」霜兒說:「不,是親媽。」紅杏娘揚手要打霜兒,可她還是沒捨得落下來。此刻紅桃大海和大頭後換好了衣服出來,大家看見大頭手裡端了一張經過加工放大的紅杏的照片,鏡框上有朵大紅花,和大頭胸前的一樣大小。大家還在雲山霧罩,大頭嘿嘿一笑:「在場的除了霜兒我沒和任何人商量,因為這是我和紅杏自己的事,也想給大家個驚喜,所以……啊,大家都看過《大宅門》這個電視劇吧,我是受裡面劇情的啟發,想跟人家學一下。娘,從今天開始,我就是您的大女婿了,您願意嗎?」紅杏娘這才明白大頭的意思,她巴掌拍的啪啪響:「老天爺啊,你睜睜眼,我閨女要是有今天我這當娘的就是天天給您燒香磕頭我都願意啊……」大頭扶住紅杏娘:「娘,這是老天爺罰我。我接受這樣的懲罰。天雲鄉長,我不是說我要補償你的損失嗎?從今天開始,我就是劉家莊倒插門的女婿了,你看戶口這方面的事給我解決一下,我想接替紅杏的工作,做這個村的村委主任你看可以嗎?」站著地的天雲撲通一下坐到椅子裡,可他馬上又站起來:「你這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決定嗎?不許反悔!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啊。」大頭笑了一下:「這回願意坐到那個位置上了吧?」天雲激動的說:「我當然願意。我說燕經理,你這也太刺激了吧,如果我有心臟病的話說不定就毀在你手裡了。」大頭朝他擺擺手:「從今天開始,你和他們一樣喊我大頭。娘,您坐天雲鄉長那個位子上,大鄉長,今天讓你來做司儀委屈你了。」天雲扶紅杏娘坐到自己剛才自己坐過的位子上,恰巧紅粉他們此刻回來了,看著這一屋子人立刻驚得目瞪口呆。牧風問:「你們這是……」霜兒搶著回答:「我爸和我媽今天結婚哪!」小桃也搶著回答:「我爸和我媽今天也結婚哪!」牧風驚喜的說:「巧了,我和紅粉也辦了登記手續。」「啊!是嗎,你大姐早把紅粉的嫁妝都準備好了。」紅粉羞怯的說:「我知道,大姐早跟我說過了。」紅杏娘摸著眼淚:「你大姐盼這一天啊盼的呀!美美,快,快給你三姐拿出來!」大頭高興的說:「我今天想給大家一個意外驚喜,沒想到你們倆也給我們來了個意外驚喜。不好意思牧風,是我沒想周全,我沒給你準備新郎裝。」牧風歡喜的說:「沒關係,我自己準備了。醫生批准紅粉可以出院回家過年後,我們倆就張羅這件事了。她不讓你們去接我們就是想給你們個驚喜,沒想到,我們想到一塊去了。」
紅粉穿上大姐給她預備的新娘裝,屋子裡立刻有了新氣象,一紅一綠兩個新娘,緩慢從裡間屋出來,她們臉上的笑是從內心湧出來的,但那笑中有淚光閃爍,她們看著大頭懷抱中的大姐的相片,紅粉深情的說:「大姐,你讓我相信了愛情。謝謝!」紅桃愧疚的看著大姐似笑非笑的臉:「你說過,是我和大海的愛情打動了你,沒想到,今天是你的愛情打動了我。你的 愛人值得你這樣去愛。」大頭說:「謝謝。我們開始吧。」三對人整齊站好,天雲鄉長喊:「拜天地……,拜親娘……夫妻對拜!」霜兒趕忙幫父親扶好了媽媽的而相片,大頭恭敬地朝紅杏深鞠一躬,然後立馬吧相片抱在懷裡。天雲鄉長繼續喊:「送入……」大頭趕忙接過話茬:「入席……」天雲鄉長瞪眼罵他:「唉你這個人怎麼不打聲招呼就罷免人家的權利呀。」大頭說:「誰讓你缺少隨機應變的能力呢。霜兒美美,把菜擺上來。」美美莫名其妙的看著他,霜兒拉她從爸爸的車裡將石盒子抬過來,婚宴上的山珍海味一樣不少的擺上桌子。大頭看了眼天雲,他立刻高聲喊:「新人入席……」大頭朝他點了下頭:「這回還行。霜兒,挨爸爸媽媽這邊坐。」大頭給紅杏的相片按了作為,霜兒坐在他們中間,孩子歡喜的摸了摸媽媽的臉:「媽媽,今天是我們一家三口頭一回一塊吃飯,你可要多吃,像在醫院裡時那麼聽我的話。爸爸你不知道,媽媽住院的時候,我讓她吃多少她就吃多少,可乖了,連醫生都說媽媽恢復的快事我的功勞哪。」大頭將兒子攬過來撫摸了以下:「好兒子,是你的功勞,來我們先敬你媽媽。」父子倆同時舉杯相紅杏敬酒。小桃也學哥哥坐到爸爸媽媽中間,孩子天真的說:「大姨說我是爸爸媽媽的紅娘,姥姥,紅娘是什麼?」紅杏娘剛想說,美美接過話:「紅娘就是根紅線,你大姨是想讓你把爸爸媽媽綁到一起,再也不分開。」小桃歡笑著:「那我把他們綁起來。」大家一陣笑。牧風拉紅粉站起來面向大頭:「我們倆有今天,是你和大姐的情所致。」紅粉打斷他的話:「不光是這樣,有句話是這麼說的,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在醫院這些天你的照顧讓我很感動。大姐說的對,愛一個人不光愛他的好,還要愛他的壞。你把我最糟的一面一併愛了,我還有什麼好說的。」攝像助手邊打燈光邊摸眼淚,她把嘴巴湊到攝像師耳朵上:「我以為這樣的事只有電視裡有,沒想到讓我們倆給碰上了。」攝像師小聲說:「其實真實的生活不比電視劇裡的故事差,好好跟著我,保證讓你看到的都是最精彩的人生。」
霜兒忽然站起來:「他們倆肯定是一對,讓他們也參加我們的婚禮怎麼樣?」天雲拍照巴掌:「好!我來頂替你們的工作。霜兒,過來幫我……」兩個小年輕急忙搖手:「我們的年齡還不夠啊!」大頭哈哈大笑:「別嚇唬人家小孩子了。你們可以回去過年了,不過我們幾個的照片一定要趕緊給我們洗出來,我們還等著掛哪。來,我們大家照個全家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