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了,卻慵懶得不想睜開眼,感覺有一股暖意流竄到四肢百骸,令他渾身放鬆,那是一種熟睡過後才有的舒暢。
昨晚熱烈的歡愛讓他有一種奇妙的感受,像是心裡有個空缺被填得滿滿的,很踏實、很完整。
他從沒想過這竟是夏茉言的初夜,沒想過世界上竟然還有情侶能交往五年卻沒有發生過關係,這讓他震驚不已,心裡卻又莫名的愉悅。
她稚嫩而生澀,卻如此讓人失控,當激 情過後,她嬌喘著被他強硬攬入懷中,終於敵不過睡意的在他臂彎裡沉沉睡去時,看著她疲累的睡顏,一種甜蜜的滿足感佔據了他的心,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
長臂伸去,想再次回味昨夜的纏綿溫存,不料卻撲了個空。
他驚慌的睜開眼,果然枕畔已虛。
她該不會像老舊電視劇裡演的那樣,春風一度後就從此消失無蹤,結果兩人要十年後才會在街上偶遇吧?
這麼一想,他連忙跳下床,拾起衣物套上,快步走出房間。
一踏出房門,濃郁的咖啡香氣撲鼻而來,廚房裡傳來烹煮時廚具碰撞的聲響,他循聲望去,那抹纖柔的身影仍在,方才跳動得太厲害、幾乎要蹦出胸膛的驚慌心跳,瞬間被安撫了。
裴仲禮倚在門邊,微笑地看著忙碌的小女人,突然有種新婚的錯覺。他單身自由慣了,這輩子沒動過結婚的念頭,然而此刻,他竟然會覺得這樣的生活似乎也很不錯……
夏茉言將平底鍋中的培根、煎蛋盛盤上桌,才看見某人正靜靜地帶著笑意注視著自己。那眼神太溫柔,令她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想起昨晚的甜膩纏綿,更臉紅的無法直視他。
「吃早餐。」她終於想起該說的台詞。
裴仲禮慢條斯理的走來,並沒有在餐桌邊坐下,反而越走越近,摟住她的腰俯身在她唇上迅速印下一吻。
「早安。」他說完才坐回自己的位子,喝了一口黑咖啡,開始享用熱騰騰的早餐。
夏茉言看他神色自若的樣子,果然是情場老手,對這種事習以為常,落落大方,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明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她心裡卻還是忍不住有些許失落,但她很快恢復平靜,知道該講清楚的還是要講清楚。「昨晚的事--」
「抱歉。」不等她說完,他很快的打斷她,露出俊朗溫柔的笑容,「我不知道你沒有經驗,所以第一次太粗魯,有沒有弄痛你?」
聞言她臉熱燙了起來,連忙搖頭。
「今天好好休息一下。」裴仲禮看起來心情很好。「晚上我早點回來,帶你去吃飯。」
「不用了。」她很快的說道。
「為什麼?」他疑問的揚起眉。「還是你想在家裡吃?」
「不是。」她深呼吸一口氣,輕輕開口,「只是你不用特別對我好。」
「什麼意思?」察覺她神色有異,他放下了刀叉問。
「昨晚只是普通的一夜情,我們不是情侶,你用不著這樣。」沒想到「一夜情」三個字也會出現在她的人生詞彙中,夏茉言只能苦笑。
「你是什麼意思?」裴仲禮十分不解。昨晚羞怯卻主動迎向他,擁抱親吻他,激 情時輕喚他的名字、為他柔軟綻放的小女人,為何今天變得這麼冷淡?
「就是一夜情。」他不是經驗豐富,為何要她解釋呢?她極力不讓自己露出困窘的表情說:「跟其他女人一樣,你不用特別放在心上,昨晚就只是普通的一夜情,像你平常那樣處理就可以了。」
「該死!什麼叫普通的一夜情?」明明她說的都是事實,他卻忍不住惱怒。那是她的第一次,她不是玩咖,哪來什麼普通的一夜情?
「你為什麼反應這麼大?」她困惑的看著他。「你應該習慣這種……呃,成人關係了吧?」
「昨天才發生第一次的人,不要跟我講什麼成人關係!」他再遲鈍也聽出了不對勁,眼神銳利深沉起來。「昨晚是怎麼回事?」
夏茉言看著他,沉默了一會兒才慢慢開口,「我想,總有一天我終究得擺脫。」她的語調不輕不重,卻有種難言的哀愁。「我太在意這件事,所以才會和明偉走到這一步……所以我想,或許我該放棄這種無謂的堅持……」
裴仲禮覺得心臟像是被人重重地一擊,他臉色鐵青,瞇起俊眸,表情危險而陰鬱。「你的意思是,你昨晚只是利用我?」
「我只是覺得你應該不會排斥。」他昨晚不也很享受嗎?她理所當然的說。
「我不排斥一夜情,是因為那些女人都跟我一樣,只是解決生理需求!」他幾近咬牙切齒的說。「但是你根本不是會一夜情的那種女人,為什麼要這麼做?」
真正讓他受到打擊的是她昨晚所有的誘惑和甜蜜,竟然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另一個男人?除了受傷的自尊,他的心也被刺痛著,醜陋的妒意迅速發酵。
「我是不是那種女人,對你來說有分別嗎?」她覺得他莫名其妙到了極點。「只是一夜情而已,難道你會認真嗎?」
黑色的俊眸跳躍著森冷的怒火,他瞪視著她,口氣冰冷,「所以你是因為我不會認真才跟我上床?」
「因為我太在乎這件事,所以想把第一次給一個絕對不可能有結果的人,只有這樣,我才不會認定對方,才不會因為分手而痛苦。」
「你知道你到底在做什麼嗎?」她到底在說什麼鬼話?
「我知道我在做什麼!我知道!我只是累了!」被他一吼,夏茉言早已演練多次、要合理表達一夜情動機的理智瞬間消失,她緊緊握拳,大聲的吼回去,「我對自己累了不行嗎?我不想再當好女人,不想再這麼認真過日子,我不要再這麼笨這麼蠢,我想像大家一樣,想上床就上床、想分手就分手,可以不要那麼痛、不要那麼執著!」
「是你說的,是你說不要很愛很愛,找個喜歡的伴就可以不受傷的談戀愛,我也想這樣……不管跟誰都可以瀟灑的戀愛、上床、分手,談一百次戀愛或許會有一個願意跟我白頭偕老的人……我要的只是這樣……」她的聲音越說越微弱,終至哽咽。她痛恨自己的脆弱,倔強地撇開頭,不願讓他看見她的渴求與軟弱。
對於她的爆發,裴仲禮先是愕然,而後心疼的感覺狠狠攫住了他。
他真是個白癡!明知道她是那麼容易認真的人,為何要說那些話?她就是讓人心疼的執著傻氣,永遠都不可能變成無情瀟灑的那種人。
他走上前,沉默的抱住了她。「對不起。」他低聲道歉。
「不關你的事……我只是討厭自己的個性……」她努力想平復自己的情緒,卻仍忍不住微微抽泣。
他稍微放開她,長指輕輕拭去她的眼淚。「如果可以的話,你想試試看嗎?我們……」
「我不需要你負責。」看著他真切的模樣,她怎麼可能不動心?可是她知道要一個熱愛自由的男人放棄自由,只是一種奢望。
「我想我對你……有點不一樣。」他認真卻帶著些許不確定的說。
「不,都一樣。」她抹去眼淚,定定地看著他。「你相信愛情只有三十個月的保存期限,如果到時過期了、感覺消失了怎麼辦?你就要拋下我不管了嗎?」
夏茉言絕對不是第一個向裴仲禮要求永恆的人,但卻是他第一次想承諾的人。
只是,看著她,他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他無法保證,因為他從來不曾有過真正的愛情,所以不能確保自已的愛情不會過朝。
看著啞口無言的他,夏茉言彷彿早就料到似的平靜,說她不失望是騙人的,畢竟她並非對他毫無感覺。
「看吧,這就是我選擇你的理由。」她苦澀的說。「因為我們只能是一夜情。」
一年後
上班時間,寬敞的辦公樓層裡充滿忙碌的打字聲、說話聲,一個看起來很菜的新手業務正用英語苦惱地講著電話,眉頭越皺越深,眼看都要黏在一起了。
「……是、是……但拉爾先生,之前是因為……不,我們真的沒辦法……可是……」林小藍哭喪著臉,撇見正拿文件走過來的女神,慌張的跟電話那頭說:「拉爾先生,請您稍等一下。」
按下等候鍵,她伸手抓住路過人的衣角。
「茉言!救我!」林小藍哀號著大聲求救。「印度那個超機車小氣的拉爾打來講運費的事情,我已經跟他說我們內地運費這次要收錢,他還一直不懂,我沒辦法……」
夏茉言安撫地笑了下,伸手接過話筒,點頭示意她按下通話鍵。
只見林小藍如獲大赦的露出笑容,聽著前輩用流暢好聽的英語反擊奧客。
「拉爾先生您好,我是林小姐的上司。」她當然不是林小藍的上司,但當業務的,說幾句謊在所難免。夏茉言完全不用思考的回應著,「是的,我們瞭解先前一直保有您的這項優惠……但拉爾先生,請您瞭解,這次訂單量太小,加上國際油價上漲,我們無法支付……我瞭解您公司需要找到最划算的廠商合作……這方面我們有成本上的考慮,若無法配合,可能要請您另外考慮了,總之我們將不繼續提供這樣的服務。謝謝,再見。」她面無表情的講完,掛上電話,低著頭準備回自己位子。
「等等,茉言,你掛了他電話?」林小藍這下表情更驚慌了。
拉爾先生是她接手的第一個大客戶,雖說是黃麗雅為了整她,才把這麼難纏的客人丟給她,但隨便就把客戶給弄丟,恐怕她的飯碗也難保了。
「我有說再見。」夏茉言抬頭補充道。
「不是啦!我是要問拉爾先生的訂單怎麼辦?」林小藍不懂前輩為何可以這麼冷靜。
「他會再打回來的,你放心。」看她緊張,夏茉言終於撥了幾分注意力給她。
「拉爾絕對找不到會這麼傻幫他付內陸運費的公司。就算有這種公司,這個價錢給的品質也絕對不會比我們好。」
「可是……」雖說只是小訂單,一筆也有好幾百萬,她一個小小的國外業務而已,怎麼擔得起這種失誤?
「業務不能永遠只會讓步,就算這筆訂單完了,下筆還是會回來。」夏茉言平靜的說。「如果拉爾跑了,我手上的客人就轉給你,經理那邊,我會跟他報告拉爾是我處理的。還有,我想他馬上就會再打回來了。」
林小藍還正抱持著懷疑的態度,電話突然響起,她連忙接起。
「拉爾先生?是,我是林小姐。」她緊張的聽了幾秒鐘,然後對夏茉言比出了OK的手勢,感激得差點沒流淚。「好的,沒問題……這樣可以……」
見事情順利解決,夏茉言只是微笑了下,低頭走回自己的座位,渾然不覺在辦公室的另一端,有一雙黑眸正靜靜的、貪婪的凝視著她。
「茉言是我最好的國外業務。」年約四十多歲的男人對著百頁窗前的男子開口道:「她去年進我們公司,到現在一年多,工作很拚命認真,幫我們打開德國市場,帶了好幾個大客戶進來。兩次歐洲的國際展覽也都辦得很出色,以後有機會升到業務部當經理。」
「難怪……」裴仲禮低頭掃了眼手上的履歷,微微揚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