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捧一把溫水拂於臉面﹐孩子般地將黃色玫瑰貼上胳膊﹐獨自在水中享受著這份寧靜﹐這份溢滿陽光的冬日寧靜。
待水溫逐級變涼時﹐我沒有叫侍女再加溫水﹐帶著花兒一般的心情出浴了﹐屋裡燈火明亮﹐子辰卻早已放下經書﹐坐於床前木椅裡﹐見我走出屏風﹐他輕喚道﹕「惠兒﹐過來。」
我順意朝他走去﹐一身鮮紅霞裳已令我察覺不出絲毫寒冷﹐他拉過我手﹐細心道﹕「快將頭上花妝卸下﹐早些上榻去﹐別受著風寒了。」
他語畢﹐將我輕推入烏木大椅裡﹐雙手在我絲發間輕輕摸索﹐我沒有拒絕﹐此時﹐我已不再把他當成萬人之上的建泰天子﹐而是我湘飄飄一個人的夫君﹐我傾心於他﹐卸妝後便被他溫柔摟抱於懷裡﹐我知道﹐等待我的將是芙蓉帳暖﹐那屬於我的﹐遲來的春宵。
他將我放至柔軟的綃花床墊上﹐又將一個淺吻優雅地落於我額頭﹐然後在我耳畔輕聲暱喃﹕「朕去熄燈﹐惠兒乖。」
望著他轉身離去的背影﹐我滿懷的幸福裡有酸楚漫過﹐原來被他寵愛的感覺是如此美好﹐我真的好害怕這些美好都如同煙花一逝﹐害怕終有一日﹐將離我而去﹐藉著窗外透過的微光﹐我能隱約望見他站至床前解開袍衫﹐忽然想起金芬曾經教導過我的話語﹐我坐起身來﹐雙手輕輕搭上他脖子﹐一面替他寬衣解帶﹐一面輕聲道﹕「皇上﹐讓臣妾替您來吧。」
他鬆開手去﹐將身子靠近了我﹐我雖出身青樓﹐可替男人解紐扣還真是第一次﹐就連佳振也不曾擁有過﹐動作雖然緩慢了些﹐我卻是十分用心﹐生怕弄疼了他﹐腿去他裡褂時﹐他一把將我擁入懷裡﹐那心肉相息的美麗纏綿﹐將我帶入了另一個世界﹐那裡每時每刻都是春暖花開﹐那裡有他與我的足跡﹐那裡的一切都只為我們存在﹐那個國度將是我們愛情的海洋……
今夜,我深深陷入了他這一汪湖水裡﹐久久不能自拔。
我相信﹐我所中的這種情毒比天底下任何一種毒都難解。甚至是無藥可解。
我願意﹐今生今世﹐只為他受傷。
待他疲憊地將我擁入懷中時﹐我忽然想起了第一次去誼蘭樓的情形﹐雪兒的狂傲終究沒能將我驅趕出境﹐我更是想起了對那高雅誼蘭樓的第一印象﹐白狐地毯﹐於是﹐我靈光一閃﹐握起子辰的手﹐憶道﹕「皇上﹐臣妾收藏有上千件純狐毯子﹐用來擋風寒應是好物呀﹗」
子辰將我擁緊﹐好意責怪道﹕「與朕睡在一起還要想著國事﹐真是極大的不忠。」我見他心中暖意頓生﹐順勢嬌嗔道﹕「皇上﹐臣妾也只是方才想起嘛﹗更何況這還是替皇上您解憂呢。」
「朕知道﹐朕知道﹐惠兒﹐早些入睡吧﹐明兒你再整理﹐若是真有那麼多的話﹐在那寒天雪地裡﹐是能派上用場的。」皇上將我頭輕輕壓於他腋窩裡﹐將被子往裡裹了裹﹐我安心握住他手﹐十指緊扣﹐呼吸著茉莉香味混合的空氣﹐我感到幸福與滿足。
不知過了多久﹐我還未完全進入夢鄉﹐就隱約聽知安聰忐忑之聲混合著敲門聲﹐隔門而入﹕「皇上﹗皇上﹗皇上﹗皇上……」
安聰是皇上的親信,他是有這特權的。非萬急之事,他定不會喚醒子辰。
「什麼事?」
顯然子辰並未入眠﹐他一動不動﹐只平靜地問了聲﹐或許他已猜出是何事如此萬急。門外頓時沒有了聲音﹐女人的直覺令我十分不安﹐我側過身子﹐將子辰抱緊﹐他十分禮貌地響應著我﹐將我摟入臂彎裡﹐輕聲嫵慰道﹕「沒事兒﹐惠兒快睡吧。」在他身邊我乖巧地閉上雙眼﹐門外卻傳來安聰不安的聲音﹕「皇上﹗回稟皇上﹐修儀娘娘肚子疼痛厲害﹐現已昏迷過去。」
我能明顯感覺子辰身子輕輕一顫﹐這一顫﹐將我全部的快樂統統顫去﹐這一顫後﹐他恢復常色﹐沒有萬分著急之舉動﹐久久才問道﹕「有沒有叫太醫去瞧瞧?」
「余太醫腿傷回老家休養去了﹐吳太醫與李太醫都說暫時無法醫治﹐說是要尋民間五種奇難之藥混合著用才可見效。」安聰的話語雖是隔門而入﹐卻是十分的清晰﹐我不免有些替麗人擔心﹐子辰卻平靜地道﹕「既然是這樣﹐一切由太醫們去辦。」
子辰的態度我還來不及意外,一個急促之聲突然破門而來﹕「皇上﹗皇上﹗修儀娘娘在昏迷中正嚷著要見您呢﹗她這是受了嚴重風寒﹐外加上臨盆不久﹐與對皇上您的思念而釀成的﹐您就發發慈悲,去瞧瞧吧﹗」
子辰的身體有不安的燥動﹐我整顆心瞬間麻木了﹐方纔這一切都是不真的的﹐子辰並不是我湘飄飄一個人的子辰﹐他是後宮所有佳麗的男人﹐於是﹐我緩緩坐起身來﹐沉默了一會兒,不情願地催促道﹕「皇上,要不您就去看看吧。」
我簡直不敢相信我是在對一個皇帝講話﹐冰冷的語氣裡儘是醋意﹐如此大膽之行為也只有女人在嫉妒面前才有所體現吧。
他仍是一動不動地躺著﹐稍帶命令地加重了語氣﹕「你躺下﹗」我雖有委屈之意﹐卻仍在他身邊躺下身來﹐片刻之後﹐屋裡屋外都安靜了﹐他將被子輕輕一掀﹕「晚上別著涼了﹐多蓋些﹐明兒一早﹐等朕回來送你回紫城苑。」
我在喉嚨裡輕輕「嗯」了一聲﹐鼻子卻忍不住發酸﹐有淚水從眼角悄悄滑落﹐他立於床前從容地穿戴衣物﹐我的身子如同僵硬一般﹐只有目光一瞬不瞬地癡癡地望著他。
等他穿好衣物之後﹐再也沒靠近床榻一步﹐甚至不再回頭看我一眼﹐邁著不急不慢的步子朝宮外走去﹐那一聲清脆的關門聲﹐徹底將我推至低谷。
這個不尋常的夜﹐我並沒有安心入眠﹐靜靜地躺著﹐腦海裡面有無數往事打著轉兒﹐一串串灼傷了我的心,我想起了佳娟妹妹與小玫﹐想起了小魚﹐還有秋月以及顧老闆跟小紅姨﹐大紅姨﹐張伯﹐他們都如雲煙一般現於我眼前﹐可我又觸不著﹐摸不著﹐我並不為過往之事傷感﹐只是在孤寂時無不留戀﹐無不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