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話語與那時不時看我的眼神令我頓時毛骨悚然。
子辰卻不以為然,他一面點頭一面微笑著朝太后邁去﹐袁公公早已替他準備好了軟墊椅﹐子辰在太后身邊款款入座後﹐紅雷手拿畫卷而出﹐她恭敬地立於太后身旁﹐那望我的眼神裡滿是歉意與不安﹐與她目光對上之時,我便更加忐忑不安。
「紅雷﹗展開畫卷﹗讓蘭惠娘娘看看﹗再讓咱們皇上好好兒瞧瞧﹗」太后語氣雖不重,卻滿是嘲諷的意味,有些詞也用得十分刻意﹐當然那滿腔怒意卻是因子辰而強壓心底﹐紅雷輕輕回了聲「是。太后。」而後走下三步台階﹐在我前方止步﹐雙手輕輕撥動﹐一幅我身著大紅霞裳的畫卷展現於眼前﹐我惶恐不已﹐這正是我當年在王府外的大街上讓那個「紙上人」做紀念之畫像﹐又怎會弄進宮來?而且是給雪兒碰上了?
天下真是無奇不有。這是我看過畫像之後的第一個念頭與感慨。且不談我的擔憂與猜測。
子辰起身,從紅雷手裡拿過畫像,細細打量一翻,而後又遞於紅雷手上﹐紅雷將畫像小心翼翼地捲好﹐又盈步退回到太后身邊﹐整座宮殿頓時被一種叫做「壓抑」的氣息團團包圍。
我真是有苦難言﹐這事也不知該從何說起。太后的提問打斷了我思緒﹕「蘭惠﹗母后就想問你,你真的有高攀之心?多少年後﹐你想成為這後宮之主嗎?」太后的語氣極為平靜,平靜讓我難以判斷她的心思。
我沉默了﹐我不願回答這樣的問題﹐因為我從來都沒有思考過﹐我只希望能讓我日夜陪在子辰身邊﹐好好地﹐默默地服侍他一輩子。
「不﹐蘭惠從來都沒有想過這事兒﹐這幅畫像確實是蘭惠的畫像﹐並非他人偽造,如果太后有足夠的時間,蘭惠願意從實從細招來。」我站在殿中輕輕回說。
「那你告訴哀家,你這大紅霞裳是從哪裡來?」太后語氣也緩和了許多﹐我緩緩抬頭,望著她那張曾經熟悉的面孔﹐又望了望皇上﹐最終環視屋內﹐有袁公公與紅雷二人在﹐從平日的交往中,我不敢確定他們是忠心替太后做事﹐尤其是紅雷,按常理來論,她也應該與暮王爺一樣,應該恨太后才是。
子辰很快便看出了我的心思﹐他淡淡一笑﹕「紅雷,袁公公﹐你們且退下。」
紅雷與袁公公﹐還有幾名小侍女領意退去﹐待殿門完全緊閉後﹐我在太后面前跪下身子﹐心平氣和望著她﹕「飄飄過往的一些事情﹐是母后完全不知情的﹐王大人曾視飄飄為環灩灩﹐硬逼我穿紅裳與之幽會於小閣樓﹐卻不想﹐當年的環灩灩竟是母后您﹐所以﹐飄飄定無冒犯之意,當初的飄飄只是個不知情者。」
「哀家再問你,自從你記憶恢復之後﹐你還能安心日子嗎?」太后語氣裡又夾雜著不悅﹐我還未來得及思考她語外之音﹐她起身大聲質問道﹕「你曾是青樓歌伎!對嗎?」
我如五雷轟頂﹐整顆心頓時癱瘓在地﹐子辰震驚萬分﹐他不敢相信地站起身來﹐呆呆地望著我﹐太后更是生氣萬分﹐一種欺騙之感由心而生﹐令我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顫抖著身子﹐迎接著她們質問之目光﹐我不能請罪﹐因為入青樓並不是我湘飄飄犯下的罪﹐那也不是錯。
「你曾與王佳振還曾有過一段念念不忘的情緣?」太后氣從心出,滿目怒火,聲音顫抖。我心虛地點頭稱「是」﹐太后果然勃然大怒﹕「真是不知羞恥﹗竟還敢欺瞞皇上這麼久?你真有如此愛他嗎?」
我被嚇得不能很快去理解太后口中的他是指子辰還是指佳振﹐可又不能不回答﹐只好跪正身子﹐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望著太后﹐十分耐性地輕聲訴道﹕「倘若一切都由著命運﹐那人生也就只能如此﹐飄飄很感謝太后曾經厚愛與賞識﹐也感謝皇上的關懷與愛意﹐但我終究是個常人﹐無法將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一抹而盡﹐倘若人生可重頭再來﹐我恐怕也不能同七公主一般﹐出生高貴﹐若還是生在那個混亂的社會﹐我也仍然逃脫不了被壞人買入青樓的命運﹐也免不了與王家公子那段情緣。天意已定,又豈是人為?」
說完後,我特意環顧金璧輝煌的四周﹐不想讓委屈的淚水奪眶而出﹐不願再去回憶那些往事。太后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歎道﹕「你很誠實﹐其實我已派人暗地裡去了醉湘樓裡打探﹐你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為人謙恭﹐也十分潔身自好﹐總是出淤泥而不染﹐哀家真是沒有看錯人﹐咱們皇上這回還真是愛對了人。」
太后的一言一語都不曾在我意料之中﹐我原本以為﹐從今往後﹐等待我的將會是冷宮。子辰急步踩下台階﹐朝我奔來﹐急忙伸手將我扶起﹐關心喚道﹕「惠兒,起來。」
我朝他投去感激一笑﹐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太后令我上坐﹐子辰亦微笑著看我﹐我隨之走上前去。
原來﹐這只是太后對我的考驗﹐而雪兒上交畫像一事令我情緒仍然低落﹐雖表面迎合著太后﹐答應她要做個好媳﹐可我心裡總免不了擔憂。怕是日後風雲再起﹐我與子辰的感情不堅不牢。
各扎耳寧入侵的消息在宮中已傳得沸沸揚揚﹐子辰幾日以來都是冒著嚴寒在養心殿與大臣們相商對策﹐我是心痛不已﹐更是心憂不已。只怨不能與之分愁。
今晚的天空特別陰暗,如同潑滿濃墨的畫布﹐無星點﹐亦無月光﹐那種沉雲壓得大地萬物似乎連喘氣都困難﹐這樣的氣氛更加加劇了我內心的沉重,於是,我親自熬了一碗熱湯﹐欲送去萬和殿﹐想讓子辰喝些熱湯,暖暖身子。
與雙圓提宮燈夜行至萬和殿時﹐有宮人告知說子辰此時正在書房批閱奏折﹐我命雙圓先回紫城苑﹐手提宮燈獨自一人往書房行去﹐遠遠地站在御道上﹐遙遙而望,書房有燈影搖曳﹐我似乎望到了子辰愁眉不展的俊俏的臉龐﹐與那顆憂國憂民之心。
我小心翼翼地捧著盛滿湯的保溫罐,快步走上前去﹐由安聰通報後,他接過宮燈﹐我隻身踏入了書房﹐我將暖壺輕放於案幾上﹐轉身屈膝淡淡道﹕「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