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以前還在公司做的時候,張副市長帶過他這兒子到我們那公司去,所以我認識他。」鄒銀姍輕輕地說,但她馬上又補充,「不過我只是見過他人,還沒跟他打過交道。所以只能說是我『認識』他這個人,他並不認識我。」
「原來這樣。」
喜藍爸點點頭。
手因為皮膚比較粗糙,對熱水沒臉上的皮膚那麼敏感,喜藍爸可能一時沒想到這一點,手覺得在臉盆裡搓毛巾並不燙,他擰了水後就往鄒銀姍的臉上抹。
鄒銀姍的臉兒一給熱毛巾挨到,就立刻感覺到一股燙意刺激自己嬌嫩的臉兒。
但她盡力忍耐著,不吭一聲。
她不說,喜藍爸更不會想到她的臉給熱毛巾燙著很不舒服了,因此他就一直抹下去,先抹眼睛四周,然後抹臉頰兩邊和耳朵前邊、背後,再抹她的鼻子、嘴巴處。
他先這樣抹了一遍,把毛巾放回臉盆裡重搓了一下,擰乾水,又再給她重抹第二遍,完了,他就將毛巾放回臉盆裡,捧著送出去,倒進衛生間去,用冷水過乾淨。
回到病房時,那個副市長張寶忠的兒子張勤勉正給人打電話,好像叫另一個人來服侍他的母親,他回家去睡覺。
喜藍爸看這年輕人的年紀,大概就是二十多點兒的樣兒。
他心想:
「這年輕人可能還要讀書,或者是明天要去上班,怕一整個晚上在醫院裡服侍母親沒精神,明天上不了班吧?」
在他這樣想著時,鄒銀姍的左邊鄰床病人代鄒銀姍告訴喜藍爸:
「這位大叔,你女兒剛才說她想去上廁所哩。」
「哦,她不是我女兒,她不是我女兒,她是我的兒媳婦。」喜藍爸趕忙糾正她,覺得有些煩難,「我不方便送她去啊。」
「你可以先把她扶到廁所門口,然後再叫個護士扶她進廁所嘛。不用你自己扶她進去的,護士一定會幫你扶她進去。」
左邊鄰床病人給他出主意。
這倒還可以。
喜藍爸這樣想了,就對鄒銀姍說:
「銀姍,現在我扶你去廁所吧。」
「好。」
鄒銀姍應著,眼睛瞧著他,等著他的下一步行動。
喜藍爸略向她伏過去,一手托她的後背,一手拉她的手,然後用力去扶起她。
在他把她往起「扶」的時候,她自己也用了一點兒力,因此他不覺得很費勁,很易就把她扶起來了。
鄒銀姍先將腳伸向了床邊,喜藍爸扶起她的上身後,她的腳就往地上落去。
喜藍爸趕快就用自己的腳將她穿的鞋子推到了她腳前。
她自己「探索」了一下,頭也往地上低了一下,然後就趿拉上了鞋,走下床來,由他攙扶著往醫院衛生間走去。
慢慢行走在去衛生間的路上,喜藍爸心情很複雜,他心想:
「事情怎麼會這樣呢?原本是兒子的事情,到頭來卻叫我這個做父親,做公公的人去給他們做,這太過分了吧?」
他這樣想時,心中就由不得生出了歎息。
在他這樣歎息的時候,他竟看見副市長張寶忠腳步匆匆地從樓梯下走上這層樓來,快步走向他妻子所在的病房去。
以前喜藍爸只在電視機上看見過象張寶忠這麼大的人物,這次第一次在現實中見到他,禁不住十分在意地對他多看了兩眼。
這時他覺得,張寶忠在現實中與在電視中並沒有什麼很大的差別——最多是顯得更高大、更英俊一些而已。
儘管這樣,喜藍爸在這裡看見他,還是由不得生出一點兒親切之感。
他想跟對方打聲招呼,可是想到自己與他素不相識,又是一個無職無權的平民百姓,就只能忍耐住自己不吭聲了。
倒是張寶忠看見他一個頭髮已有不少花白的人攙扶一個年輕女子往衛生間走去,生出好奇和關心,問他:
「這位師傅,你女兒還沒結婚嗎?」
「她不是我的女兒,是我的兒媳婦。」
喜藍爸給他作解釋。
「呵,是你兒媳婦生病了。幹啥你兒子她丈夫不來服侍她,要你這個做公公的來服侍呢?是他要上班,還是……」
「我那個沒用的兒子,是個爛賭鬼,不知死哪兒去了,自他自己的老婆生病住院後就一直沒見他人,要我這個老傢伙來服侍他老婆。真是害死人啊!」
喜藍爸突然帶痛恨地說。
「呵,你兒子很爛賭啊?那可很不好了。」
張寶忠搖搖頭道。
「怎麼不是呢?就是這樣啊!可不管我們怎麼跟他說,都一點兒用也沒有啊!唉,一個家只要有一個像他這樣的人,那真是想不敗也要敗啊!」
喜藍爸很無奈地道。
「就教育不到他了嗎?」
「怎麼能教育,要能教育,他現在也不會想見他人的時候見不到他人啊!」
喜藍爸發出歎息。張寶忠點點頭說:
「那就要靠社會的力量了!」
「是啊,是啊,應該這樣。」
喜藍爸想這樣說,但他還沒說出口卻又急起來,因為對方是一市副市長,有很大的權利,要是他的話讓對方以為羅喜剛已是一個無可救藥壞透了頂的人,叫公安把他抓進監獄去,關他一年半載,那可就很糟糕了,於是他又改口說:
「那倒不用,那倒不用。如果我和他老婆多想一點兒辦法,他應該還是能改過來的,他還沒那麼壞。」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好,那就好。就勞你們多費心了。」
張寶忠笑一笑,不再多說什麼了,走了過去。
喜藍爸繼續把鄒銀姍往衛生間扶過去。
因為這時離衛生間的門口已經不遠了,他一邊走,一邊便往他們所經過的兩邊那些病房門裡望,看此時有沒醫生、護士在其中哪一間病房裡,如果有,就叫他們出來幫扶一下鄒銀姍進衛生間去。
但他一直把鄒銀姍攙扶到了衛生間,也沒見到有一個醫生護士在這兒出現。
他覺得怪了。這些病房隨時會有病人需要醫生護士幫助,或者出現危重情況需要急救的,怎麼就沒一個醫生護士出來走動呢?
當他回頭去看時,他看到了鄒銀姍所在的病房過去好幾步遠的醫護辦公室時,他才想起,那兒一天到晚都會有醫生護士在值班。
他攙扶鄒銀姍出來時沒先往那兒去跟他們說一聲,自然是見不到醫生護士了——沒到打針、查房、急救病人的時候,他們是不會隨便四處亂走的。
想到了這一點,他就有些苦笑了,對鄒銀姍說:
「呵,現在在這兒見不到醫生護士,我們等一等吧。」
「好,等一等。」
鄒銀姍低聲地應他。
在他們這樣說時,喜藍小姨的女兒、美麗的年輕姑娘文英珠正好從衛生間裡走出來。
喜藍爸一見她就很高興,快活地喊著說:
「英珠,你怎麼在這兒?你怎麼在這兒?真是來得好不如來得巧啊!」
「哦,姨父你好!我們電視台的台長住院,副台長叫我陪他送點兒禮物給台長。姨父你現在有什麼事情要我做呢?」
文英珠反問他。
「是這樣,是這樣。」
喜藍爸說,把鄒銀姍「推」向她:
「喜藍嫂子要上廁所,來,來,你扶她進去吧。」
——文英珠幾乎不去喜藍家,難得見到鄒銀姍,跟她不熟,喜藍爸不方便向她用更親近點兒的稱呼,因而用上了「喜藍嫂子」這樣的稱呼。
但文英珠一聽就很樂意,馬上說:
「行,行。我扶她進去,我扶她進去。」
文英珠一邊說著,一邊就抓過鄒銀姍的手,同時又扶住她的腰部,從喜藍爸手上「接」過她來,扶著她進了衛生間去。
喜藍爸走到了離女衛生間較遠的路口處,在那兒等待著。
約五分鐘後,文英珠攙扶著鄒銀姍從女衛生間出來了,臉望向喜藍爸。
喜藍爸趕忙迎向她們,對文英珠說:
「來,來,讓我送她回去,讓我送她回去。」
「我和你一起送吧。」
文英珠說。
「你不忙嗎?」
喜藍爸問她。
「忙倒是比較忙。等一下就有一個任務要完成。不過……」
文英珠說得有些遲疑。
「好,既然你忙,那你就去忙你的吧。不必再陪著我們。」
「也好,那我先走了。」
文英珠說著,把鄒銀姍的手和身子交回給喜藍爸,說一聲:「那我先走了?」然後她就離開了這兒,下了樓去。
喜藍爸攙扶著鄒銀姍回病房去。
他們慢慢地走著。
路上鄒銀姍問喜藍爸:
「爸,英珠是在電視台幹什麼工作呢?」
「哦,記者工作。」喜藍爸笑笑回答,「她是去年參加考試考進去的。」
「是攝像,還是寫文字的?」
鄒銀姍又問。
「這個我倒不大清楚了,應該兩個都干吧。」
喜藍爸又回答。
「那倒是挺好的工作哩。」
鄒銀姍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