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嘉公主也趕到了,聽聞沈翌對珈洛是心甘情願以死相護,並沒有如珈洛所想那樣大吵大鬧,而是默默走了出去。
接著逍王爺把其餘人都趕了出去,小洛兒這次實在是太任性,他這個做王叔的得好生教訓她一頓。
沈翌神色如冰雪,手指緊握成拳:「北邪王,公平一戰如何?」
北邪煊一笑:「自當奉陪。」
依舊是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同時展開,化作兩道閃電,在行館的樹林間縱橫來去如風,彷彿幻化出身影萬千。
分不清他們的具體招式。也無人敢上前阻攔。
晚秋的樹葉在他們掌風之下紛紛飄落。
越是打鬥就越是從心裡發出對對方的讚歎。
終於,北邪煊凌厲力道傳來,就要擊在沈翌胸口,手臂卻被猛地帶得一偏,兩人就那樣相持不下地從半空落到地上。
相視片刻,同時鬆手後退三步。誰也勝不了誰。
「這是我們之間的較量。」沈翌從容整衣:「你還記得我那次說的話麼?若你不好好待她,我自會取你性命。」
「記得,那次我點頭應允,如今已是毀諾失信。」
「記得便好。」沈翌重拳揮出,北邪煊躲也不躲,任憑那重拳落在自己身上。
「這一拳,是你害她痛不堪言,以淚洗面。」
「這一拳,是你沒有專心待她,不懂珍惜!」
「這一拳,是你不分是非,讓她遭如此大罪。」
三拳過後,沈翌放開了拳頭,臉色黯然,唇角噙著痛楚:「北邪王,你知道麼,我一直恨你忌妒你……你遇見洛兒比我晚了十七年,晚了整整十七年,卻能得到她的心,我得到的只是一聲翌哥哥……」
北邪煊搖頭:「我卻恨你遇見她竟比我早了十七年,整整十七年,你擁有那麼多有她的美好回憶,忌妒你能得到她一聲親匿的翌哥哥。」
沈翌輕笑:「真是榮幸,我竟能被北邪王忌妒。」頓了頓,「洛兒曾說過,縱是黃花遍地涼,天涯孤旅,總有一天她痛不堪言,她依然認定,那樣凜冽疏朗之人才是她甘做絲蘿的喬木,從那時起我就知道,她對你是萬劫不復生死相從了,後來我看到真的痛不堪言的她,我恨不得殺了你!」
北邪煊歎氣:「確是我的錯。」
這段話她也跟自己說過,當時自己狂怒之下也沒有認真去聽,凜冽疏朗又怎會是沈翌,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太過莽撞,才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我如今已經娶了陽嘉,自是會相敬如賓好生待她,」愛而不得的滋味能少一個人品嚐就少一個人罷,「但是那句話永不收回,你若不好好待洛兒,我定取你性命!」
洛兒,我知道你還是愛他。我傾心的付出不抵他輕輕一觸,我懂,這世上唯一不能勉強的就是感情。
我為你傾心,你為他癡狂,這就是交錯……
你們兩情相悅,第三人的痛,便太過多餘。從此,我都會將愛意隱忍,都葬於輕狂年少,靜靜默默,再不叨擾。
只要你幸福,只要你開心,就好。
北邪煊鄭重點頭:「永世不忘!沈翌,這次多謝,我北邪煊敬服。」捨命相救洛兒,才為他趕到揚鞭贏得了時間,這個一身鐵傲骨的少將軍,他很欣賞。
是以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欣賞,所以才說「我北邪煊敬服」而非「本王敬服」。
沈翌:「北邪王在北朝也是昨夜為她愁,換來整宵杯中酒罷;出動北朝十萬大軍,只為請她回去,這份情意何曾稍遜於我!」
自古英雄相惜,真正的英雄會由衷發出對另一位英雄的讚歎,而偽英雄則會在發出讚歎之餘,發出那把叫做嫉妒的匕首狠狠刺向你。
相視一笑,就這樣兩個極出色的男子,一笑泯恩仇,芥蒂全消。
***
車隊緩緩行進,外面有風吹過,兩側樹木在冷風中簌簌作響。
珈洛視線投向車幃外,映照著陰沉的天空,沒有陽光灑下的小臉愈發顯得蒼白。
她還是跟他回了北朝。
陽嘉說的對,她不該留在南朝,否則翌哥哥終究會因為她而死掉。
她看得出陽嘉的一片癡心,雖然任性刁蠻,對翌哥哥卻是那般溫柔體貼,會是一對眷侶的罷。
王叔從未如此嚴厲斥責過她,她才明白原來王叔和九王兄對自己一如從前,並未因為權勢江山而改變分毫。
她有什麼可報答的呢,只有隨著北邪王回北朝以幫助九王兄早日登上本該屬於他的王位。
如此,而已。珈洛自己想著。
軍隊在各部將軍帶領下各還營地,北邪煊率車隊到了南行宮,擔心她的身體如此虛弱,不堪長途跋涉,郢都寒冷,她又是體寒之人,在南行宮過了這個冬天再說罷。
藍袖因為有了身孕,怕是顛簸出些事情來,就由風玄暫時陪她留在晾馬城,休養一段時間再回來。
霞光剛剛湮滅,皓月像銀盤一樣高懸在墨藍色的天幕,滿天竟無一絲游雲,純粹是個月光的世界。
一地水月光。
整個南行宮都蒙在一望無涯的潔白朦朧的輕紗裡,顯得飄飄渺渺。
珈洛靜靜站在鏤月閣上,已經是十一月了,那漫山遍野的焚情花又是盛放灼痛人眼的時候了。
南朝已經江山易主,九王兄有父王遺詔和總令符,素日眾多忠心耿耿的老臣支持,北邪王又提供了糧草等物資。
萬事具備,九王兄只是振臂一呼,應者雲集,一場宮變之後,君臨天下。
翌哥哥也被封為靖遠大將軍,帶兵駐守晾馬城。
才處理完朝中之事的北邪煊闊步走進鏤月閣,在南行宮兩月有餘,她終日面如春冰,不曾跟他說過一句話。
昔日那澄澈愛笑的眼神已經凍結成一柄冰劍,冷冷刺穿他,毫無一絲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