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水的月華輕灑於波光粼粼的蓮花池,晚露顆顆晶瑩閃爍,那粉碧相間的池塘邊佇立著一襲白衣勝雪的身姿,如此沉寂,如此清冷。
夜風撩起那縷縷飄逸的髮絲,輕撫過那張絕世清雅的面容,衣袂翻飛,勾勒出那略顯清瘦的身姿。銀色的月光盈然傾瀉於他身上,暈出淡薄的光暈,使他整個人看起來有些透明,似真似幻。
倪裳的心被狠狠揪緊,隱隱的疼痛並不深刻,卻綿長難耐。喉間如哽了根魚刺,嚥不下也吐不出去。
白天本只想向征性的親吻青誠,卻被他一陣狂猛地深吻,卻突然發現,她害怕,內心與身體都在抗拒著那樣的青誠。輾轉難眠後終是獨自來到這片讓她甚是喜愛的蓮花池,卻不想在這樣清冷的夜遇見那道在夢裡糾纏了三年的熟悉的身姿。
嵐羽晨壓抑地輕咳著,掏出一方白色錦帕緊捂著唇,不激烈卻在那方白色錦帕隨風飄飛時驚現了一抹刺目的腥紅!
倪裳第一次感覺到心跳在胸膛中是如此鮮活,卻又在驚見那抹腥紅時瞬間窒息,「你,是你嗎?」
小心翼翼輕聲詢問,倪裳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表達什麼,卻情不自禁想要靠近他,想要抱著他,給他溫暖,讓他快樂!這樣的感覺強烈得如驚濤駭浪,將她心中所有情緒瞬間掀得難以抑制。
嵐羽晨幽長的目光落在蓮花池中,蓮花如期綻放,那年為他採摘蓮花的可人兒卻已消失無影,拖著這筋脈受損的身子忍著不死,是為了等著見她最後一面,還是為了心中堅定的信念,相信她會捧著蓮花回歸?
沉吟間察覺到有人靠近,清瘦的身影一怔,沒有轉頭,沒有回眸,沉寂無聲的舉步離去,連這蓮花池邊也得不了半分慰藉,還流連如此作何意義?
「別走,哎呀……」倪裳見那道讓他夢引魂牽的身姿欲離開,猛地搗騰著雙腿,不顧一切衝上前,卻是踩到身下的裙擺,驚叫著飛撲了過去。
嵐羽晨離去的身形一頓,身後一股拉力扯住了他的衣袂一角,「嘶啦」一聲,脆然的布匹撕裂聲蕩於耳邊。愕然低頭回望,嵐羽晨只見一名陌生的絕色女子跌扒在草地上,一張小臉淚水漣漣,手中緊緊攥著自己的衣袂不放,那雙盈盈水眸中的疼痛,固執,驚惶卻是那樣熟悉,像極了那道總愛糾纏於自己身邊的小人兒。
「你,是你!就是你!你,你是誰?你,你是來找我的嗎?」倪裳緊緊攥著那一角白色衣袂,語無倫次地聲聲詢問。
嵐羽晨如煙的岱眉微蹙,低垂著眼瞼,點墨的黑瞳有些疑惑地望著仍趴在地上的倪裳,顫了顫唇卻是無聲。心莫名的燥動,不熟悉的人卻是如此熟悉的感覺。
「我們認識,對嗎?我,我夢見你,夢了三年!嗚……為什麼你才來?你是誰?嗚……我訂親了!訂親了!嗚……」倪裳徹底失控了,在見到他的那一瞬間,她便肯定就是他,夢了三年,想了三年卻毫無頭緒的顏容在這一刻清晰起來。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卻在揪住那一角勝雪衣袂時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疼痛都找著了發洩的方式。即使是如此狼狽地趴在他腳下痛哭流涕,疼痛荒蕪的心卻似乎找到歸依,甜甜澀澀的。
嵐羽晨忡怔地望著扯著他衣袍,毫無形像嚎啕大哭的陌生女子。良久,素來有潔癖的他竟然在她拉扯著自己潔白衣袂毫無顧忌的搓拭著淚涕時,唇角勾起一絲淡然寵溺的笑。
「三年了,何時是歸期?」沙啞低沉的聲線輕輕溢出那肉白色的冰唇。
倪裳愣了,傻了。而後卻是憑著一股蠻勁緊緊抱住嵐羽晨的小腿不放,「我,我……反正不放你走!」
「訂親了也不放?」嵐羽晨盈然如玉的纖指溫柔撫過那一頭有些零亂的青絲,慢斯條理地梳理著。
倪裳緊咬著下唇不吱聲,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卻緊緊抱住那截修長的小腿死不放手!心中有一個聲音在不斷蠱惑著她,私奔吧!私奔吧!
嵐羽晨看著茫然卻固執的倪裳輕輕歎息,惑許三年可以改變很多東西,以師傅的醫術給她換去面貌,洗去記憶不是不可能,但骨子裡的東西錯不了,她是月!是他的月!除了敏銳的直覺,還有三年前他醒時房中不見了那瓶「忘心」!
「私奔!我們私奔吧!」倪裳突然堅定地抬起眸子,直勾勾地望著嵐羽晨那雙深不見底的墨瞳,語出驚人。
嵐羽晨盈白如玉的纖指拉起趴在地上的倪裳,輕柔環在懷裡,緩緩收緊雙臂,如遠古暮鍾般低沉的聲音在她耳畔呢喃,「回來便好。」
倪裳緊緊摟住那柔韌的腰身,感受到那壓抑的輕顫,又慌忙鬆了鬆。她知道,他又咳了。笨拙地輕拍著他顫動的背脊,只覺這一刻那顆空洞的心得到了滿足,圓滾滾的大眼睛落下幸福的淚水。
「出來吧。」嵐羽晨將倪裳護在懷中,對暗處冷然低斥。
青誠頎長的身影緩緩從樹後的陰影處走出,長劍已然在手,森冷的寒光隨著月光閃爍不定。
倪裳緊緊揪住嵐羽晨的衣襟,一時之間不知該做何解釋,對青誠她心中有愧,可她怎能放開眼前夢了三年的男子?放不下,捨不得,只要在他身邊,今日便是要她死於青誠劍下,她也要倒在這清冷的懷抱!
「我要帶她走。」不卑微,不激烈,平靜淡然的語調卻透著嵐羽晨勢在必得的決心。既然尋到了她,又豈能再放手?
青誠輕笑,「那便要問過我手中的劍!」
自始自終他都沒有喚倪裳,青誠深知他已無力再喚回,在她堅決地說出「私奔」二字時,他就知道任他如何呼喚,她也不可能像丟下上官流雲那般衝進自己懷中。
「不要!」倪裳突然張開雙臂擋在嵐羽晨面前,痛苦地輕合眼瞼,再睜開,卻是「撲通」一聲跪下!
「誠哥哥,我求你放我走!哪怕你今日殺了他,或是殺了我,我也要跟他一起!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是你就從來沒有對不起我?我不傻,只是不想面對,別讓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