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好酒。
殷可傲這次真是下足了血本,竟然送來上千斤好酒。
他一邊吩咐手下將酒搬入胡丹房間裡,一邊笑著說:「今天我們一醉方休,我們表兄弟好久都沒有過痛快地喝一杯了吧。」
胡丹想到了好久以前的那些故事,想著那個有可能還在廖府附近流連等候著自己的冷芳芸,雖然不是很擔心她會出事,可是說不牽掛卻是假的。真感覺這一生真是變幻莫測,與殷可傲幾年來的恩怨到今天終於化為浮去了,胡丹可以看得出來,殷可傲這一次絕對是真心將自己當成表兄弟來對待了,也許是因為自己為了救他而陪送了習武之人最珍貴的內力吧,也許是忽然發現他做錯了,或者以為他們之間只為了一個女人而這樣鬧僵不值得,反正不管如何,現在殷可傲就了許多。胡丹說:「是呀,不止今日,以後有時間我們要多喝幾杯。」
殷可傲卻搖頭說:「有可能沒有機會了,實不相瞞,今日之後,小弟明天便決定往鬼城赴約。」
胡丹一震,失聲說:「你去鬼城?」
殷可傲點頭說:「我雖然不是胡家子孫,但我也是中原之人,天下武林本是一家,為武林之事並非只有胡家子孫後人可以去做,別的人都可以去做的。」
胡丹說:「只是——」
殷可傲說:「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事情,以前我是對你一直有偏見,有時也很討厭自己為什麼會那麼恨你,只是羞光山莊一事之後,我想懂了許多事,也看透了許多事,雖然有許多人說你將內力傳入我,雖是一片好心,但無疑卻是將我推入地獄的一條路,但我想通了,其實他們都不懂,如果當時沒有你的內力,雖然我可以保住性命,卻將永遠無法使用武功,一個習武之人,如果不能使用武功,那他將是活著最痛苦的一件事,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捨棄自己的內力來救助我,但我心裡只有一句話對你說,多謝。」
「多謝。」為本是一種禮節上的禮貌用語,此時在殷可傲的嘴裡卻變得很沉重,很真摯。
殷可傲又接著說:「在羞光山莊見到你的時候,我想過自殺,那時我的確沒有顏面再活下去了,可是既然你將你自己的內力全給了我,我就必須得活下去,我得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如果以前我有對不起你的地方,請你原諒,因為今天之後,我們也許是永別了。」
胡丹緩緩地搖頭說:「不會的,不會的。」
殷可傲苦笑著說:「說多謝你,只是因為當年如果沒有遇到你,我仍然是那個滿臉傲氣,固執,冷血的殷門子弟,或者我現在過得很好,或者我現在已經死在別人刀下,但是既然命中讓我遇到了你,這一切都是命,以前我恨你,但是現在我不再恨了,殷可傲別的什麼沒有,但我還有一顆知恩的心,還有一條性命,明天就去鬼城,如果得幸,我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取天下人的安寧,我死而無憾事,如果無幸,我死了,還會有千千萬萬個如同胡兄你這樣的人尾隨我的腳步而去的,所以我一點也不擔心,如今,唯一我覺得對不起的只有胡兄你,畢竟你現在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那個胡丹了——」
胡丹無語,陸小丹卻說:「我會一輩子保護他的。」
殷可傲忽然對著陸小丹一輯首,莊嚴地說:「多謝陸姑娘。」
陸小丹不說話了,眼角有些濕潤了。
酒已上,果然是好酒。
胡丹只有喝酒,一杯一杯地喝下去,雖然未醉,但心已醉。
殷可傲一連敬了胡丹三杯酒,又敬了陸小丹三杯酒,六杯酒入肚,他的臉色有些紅了,他才站起身來,對著胡丹二人拱手說:「我應該走了,胡丹,陸姑娘,今後多保重。」
胡丹想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可是他笑不出來,只是哽咽著說:「保重。」
殷可傲不再說話,大步走出了房門外,窗外的陽光一下子燦爛起來,殷可傲踩著陽光而去。
胡丹站在窗戶邊,看著殷可傲越去越遠的背影,說:「朝聞道,夕可死矣,殷可傲終到今日能夠大徹大悟,實是武林之福事,只可惜——」
陸小丹不由笑了,笑得好美麗,她望著胡丹說:「現在你該放下這件心事了,你們兄弟倆終於化敵為友,再無仇怨了。」
胡丹似乎在聽她這一句話,又似乎在想著些什麼,過了良久,忽地起身,望著陸小丹說:「冷柔柔在那裡?」
陸小丹雖然從不去記與胡丹不相干的人,但是冷柔柔她還是記得的,她想了一下,說:「你找她做什麼?」
胡丹一手抓著陸小丹說:「快告訴我,她現在那裡?我一定要找到她。」
陸小丹不再說什麼,只要胡丹要做的事,她絕對支持的,說:「她現在可能回到玉門關去了,在玉門關外有一個叫月光的地方,她說我若是有事可以去那個地找她,她想必經常住在那裡,我現在要去找她麼?」
胡丹說:「是的,立即便去。」
陸小丹有些遲疑地說:「可是這麼多酒——」
胡丹笑笑說:「只要我活著,就會有酒,酒可以慢慢去喝,這件事不能再慢了。」
白馬。
胡丹乘著白馬,陸小丹躺在他的懷中,他們剛走出萬花樓,便聽到一人大聲叫了起來:「胡丹,胡兄,請留步。」
胡丹一回頭,見是小四爺和幾名他不認識的年輕人匆匆而來,忙將馬拉住,說:「小四爺,好久不見了。」
小四爺笑著說:「快下來,兄弟們都好久沒有見到胡兄了,還不快痛快地喝幾杯,如何了得。」
胡丹說:「多謝好意,只是——」
小四爺大步走了過來,伸手抓住胡丹的手臂,說:「只是什麼?都是老朋友了,快下來。」
胡丹有些遲疑,卻見陸小丹臉色一變,手一擺,一掌飛削而下,直朝著小四爺的手上擊出,小四爺聞到風聲,吃了一驚,匆忙閃避,一把銀針灑落在地,銀針尖顯現黑色,一看便知是劇毒之物,胡丹呆了呆,白馬忽然飛掠而出,一聲長嘯,小四爺一怔之下,大喝說:「留下胡丹。」
屋簷下面立即飛出了七柄刀,八柄快劍,十種暗器,一齊朝著胡丹與陸小丹擊去,一切都顯得那麼完美無缺,只可惜,他們不應該忽略了這匹馬。
這本是一匹絕世的好馬。
幾乎都無法用眼光看清,劍,刀,暗器全擊落在馬背後面,這匹馬輕輕一縱,立即便將這數十個人拋到身後數丈之外了。
胡丹一路上總想不懂為什麼小四爺都想害自己,如果連同這個以前自己最要好的朋友都不可以相信,真不知道他還能夠相信誰。這時,他忽然想起了當年在這裡,不就是小四爺帶著自己去喝酒才認識了玉玲瓏麼?
「難道小四爺是玉玲瓏的人?」
可是又不像,玉玲瓏的手下基本上都是女孩子。
「難道小四爺也是鬼城之人,隱藏在江南一帶的鬼城使者?」
胡丹又想起了發生在羞光山莊中的一件事,那天,他與葉敗聯手將鬼城江北的使者羞光山莊的莊主殺死,段莊主臨死之時說出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話:「只是他不肯聽我之言,若江南江北聯手,則天下武林早歸鬼城了,只可惜,可惜——」
他言下之意,難道——胡丹不敢往下想了,他決定先將自己要做的事做完之後,再回來找小四爺問個清楚。
可是這次他沒有跑多遠,馬卻讓人攔住了。
一個人站在長街中央,手握著一柄劍,劍光奪目,好一柄劍。
這個人目光冷漠,如脫弦之箭,劍光封鎖住丈餘的長街,街道上沒有一個閒人,任何人都休想衝過這道劍網。
胡丹認識這個人。
這個人便是無名。
白馬似乎知道前面危險,遠遠便停住了腳步。
陸小丹從胡丹懷中伸出手來,抓著絕情刀柄。
胡丹卻笑了,翻身下馬,往前走了幾步,笑著說:「原來是無名兄,別來無恙否?」
無名卻未笑,劍尖指著胡丹,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他說:「你是胡丹?」
胡丹點頭:「我是。」
無名說:「是你殺了玉玲瓏?」
胡丹苦笑起來,說:「是的。」
玉玲瓏雖是孟飛所殺,卻是因胡丹而死,胡丹所以沒有否認。
無名冷冷地說:「好,那你留下命來。」
胡丹呆了呆,接著又笑了,說:「我是欠你一條命。」
無名說:「是該償還了。」
胡丹說:「應該了。」
無名說:「請拔劍。」
胡丹說:「劍?劍在何方,劍為何物我都已經忘記了。」
無名說:「這次你縱然沒有劍,我也要殺你。」
胡丹不說話了。
無名說:「你臨死之前,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胡丹說:「請講。」
無名說:「我不是鬼城之人,一直不是。」
胡丹說:「我相信你。」
無名說:「小四爺——」
胡丹說:「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了。」
無名吃驚地說:「你知道了?」
胡丹說:「只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些。」
無名說:「他可能就是中原武林中最可怕的敵手之一。」
胡丹說:「有傳言說鬼城多年之前就派遣兩人來到中原,其中之一便是羞光山莊段莊主,其二便是小四爺。」
無名說:「可是他是你的好友。」
胡丹說:「我知道,不過以後不會再是了。」
無名說:「我若未死,我替你殺了他。」
胡丹說:「多謝。」
無名說:「還有一件事,我已經殺了冷風吹。」
胡丹吃了一驚:「你殺了冷風吹。」
無名說:「我替你除了一大惡敵,也算不虧待你了。」無名很相信自己的劍法,知道冷風吹中了自己那一劍後,便是不死,也離死差不了多少了,可惜他卻不知道,冷風吹當時雖然中了重傷,離死卻還很遠。
胡丹說:「他不是我的敵手。」
無名說:「江湖上他那樣的刀法的確很可怕,而他卻要去殺你的父親,豈不是你的敵手。」
胡丹微笑著說:「可惜你殺不了他的。」
無名說:「我一劍刺穿了他的心臟。」
胡丹說:「你看到他死了沒有?」
無名說:「這倒沒有,只不過中了我那樣的一劍,便是沒有死,他也絕對不可能再有機會握他的刀了。」
胡丹微笑著說:「記得有一人對我說過一句話,要想一個人死,除非砍下他的頭來,否則你根本就不會知道他有沒有死。」
無名皺眉說:「可是我刺中了他的心臟——」
胡丹說:「一劍?你很相信自己的劍法?」
無名說:「那是一劍致命的殺招,我用那一招殺過幾十個人,沒有一個活口。」
胡丹說:「只可惜你忘記了一件事。」
無名奇怪地說:「什麼事?」
胡丹說:「你忘記了他是冷風吹。」
無名說:「冷風吹就不能死麼?」
胡丹說:「冷風吹是一名殺手,當今天下最厲害的殺手,天下絕對沒有誰可以一劍殺死他,而全身而退的人,絕對沒有。」
無名開始有些懷疑了,他雖然相信自己的劍法,可是同樣也相信胡丹說的話,胡丹絕對不會與他開無聊的玩笑的,也對,冷風吹的武藝並不比自己差,如果冷風吹若是想取自己的性命並不難,所以他那個時候,才會刺中一劍後就遠遠躲開的。但是他刺中冷風吹一劍之後,自己卻沒有得到一點反擊,這難道是冷風吹知道中了一劍不會死,所以才放過了他,不然,以冷風吹的身手,臨死之時,攻向自己一刀也絕不是不可能之事。
胡丹說:「你是不是與他在討論什麼事的時候,趁他沒有注意之時給了他一劍,對不對?不然你根本就沒有機會讓他受傷。」
無名頭上開始有汗水了,想到冷風吹若是不死的話,以後可能死的就是他了,無論誰有一個絕頂的殺手整天追殺,日子都不會好過的,他喃喃地說:「以後我殺人,一定要將人的頭砍下來。」
胡丹歎息著說:「只怕已經沒有機會了。」
無名一怔,忽然發現他的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一個身披著大黑衣的人,正冷冷地看著自己,一股濃郁的殺氣湧了過來,這是誰?竟然有這麼大的殺氣。無名有些懷疑這個人是鬼了,可是他曾經見過這個人,這個人不是鬼,只是他比鬼更讓人害怕,他就是鬼城的主人,潘長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