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紅衣又呆在池塘的另一邊,金童玉女已經走開了,遠遠還可以聽到兩個小孩子甜蜜的聲音,顏紅衣卻沒有去想玉女,他只覺得心裡悶得難受,他只想喝酒,無論什麼樣的酒,他都想喝幾杯,當然,酒越烈越好,越多越讓他開心。
他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麼會這麼喜歡喝酒,同樣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麼好像永遠也不會喝醉。
此時他就想喝酒。
幸好他嗅到了酒味,酒味就在水池中間的假山之上,有一個大酒瓶放在那裡,那酒看上去應該不少,酒瓶邊還點著一些紙錢與肉菜,顯然是剛才有人正在為他死去的親人或者朋友壇。
顏紅衣想不了那麼多了,他只想喝酒,但他所站在地方與假山相隔較遠,他想了想,就尋了個比較接近的地方,朝著假山就跳去,這一跳之下,居然沒有躍過幾尺,眼看就要掉入水中了,嚇了一跳,心中一急,忽然本能地仰頭翻起,身體奇跡般轉了個大圈,人如同一隻巨鳥般掠起,在空中無所借力地連連翻出幾個大跟頭,穩穩地站在假山之上。
他沒有讓自己忽然使出的絕代輕功所驚住,他眼中就只有酒,酒邊的菜色還很新鮮,居然還似乎有些熱氣,應該還沒過多久,顏紅衣一點也不客氣,一手抓熱牛肉,一手握酒瓶,一時間,爽得他眉開眼笑,直覺天下以此最為樂了。
忽然之間,只聽得幾聲奇怪的聲音響起,顏紅衣一怔:「這聲音好像是從假山之下響出,這裡面難道有地洞。」
一念至此,他忙抓著酒瓶,頭一翻,就掠上了假山,尋了個地方剛藏起來,就發現自己剛才站的地方忽然多了一個人,一個很英俊的男人,顏紅衣忙將頭藏到石頭後面,卻聽到那人沉聲說:「誰?」
顏紅衣正待考慮要不要答應一聲,卻聽一個女孩笑著說:「這裡那會有人過來,一定是你見鬼了。」
那男人冷漠地說:「鬼?你們鬼城的鬼還不夠多麼?」
那女人歎氣著說:「你這樣經常與我做對,我真是害怕有一天你也會變成一個鬼。」
男人的聲音:「放心吧,我若死了,你也休想活下去。」
那女人沉默片刻,後說:「如今中原武林人都當你反叛了,你已經投靠了鬼城,他們個個都欲想殺你而後快,你為何還要如此執著,現在——現在你又做出這等浩天的大壞事來,你——你讓我怎麼向我父王交待。」
男人說:「縱使天下人都當我孟飛為走狗叛賊,但是胡丹他——」這人原來是孟飛。
那女人自然是潘芊兒,她歎息著說:「胡丹?胡丹已經死了。」
孟飛怒道:「我再敢說一句胡丹死了,我先殺了你。」
潘芊兒歎息著說:「他要不是死了,你又怎麼給他——你不要再騙你自己了,既然連你也都相信他不活在人世了,你又何必——接受現實吧。」
孟飛瞪眼說:「放屁,你簡直是在放屁,胡丹不會死的——」
潘芊兒低下了頭,低頭說:「別自欺欺人了,你只是在騙你自己。」
孟飛冷笑著說:「那都是你家老子出的壞主意。」
潘芊兒嘻嘻地說:「我父王對你不錯呀,你殺了鬼城的幾十個人,還偷了他的女人,他卻沒有將這件事遷怒於你,他對你有那一點不好了。」
孟飛說:「他對我好?哼,他這樣做無非是——」忽然厲聲說:「誰?滾出來。」
顏紅衣只不過是輕輕地喘了口氣,想不到也讓孟飛感覺到了,既然發現了,也不想再躲藏了,於是慢慢地站起身來,看到顏紅衣,孟飛臉色變了,低聲對潘芊兒說:「快進去。」
潘芊兒笑著說:「我為什麼要先進去,我看你怎麼對付他,不行吧?」
孟飛冷冷地說:「聽話,快點。」
潘芊兒還是在笑,說:「那你求我,我就進去,怎麼樣?」
孟飛盯眼說:「你——」
潘芊兒笑著說:「快求我。」
孟飛咬牙說:「你死了才好,我求你,做夢吧。」
顏紅衣望了孟飛一陣,才說:「你是孟飛?」
孟飛說:「我是。」
顏紅衣說:「俠客山莊的莊主?」
孟飛點點頭。
他感覺這個人來得奇怪,竟然站在他們身邊大半天了自己才感覺出來,這種武藝的人孟飛也自歎不如,他不敢輕敵,看到他一身紅衣,腦中立即現出一個可怕的人影。
這時顏紅衣說:「你認識我麼?」
孟飛望著他,說:「你是不是姓顏?」
顏紅衣說:「不錯,我是顏紅衣。」
「顏紅衣?」孟飛長長吁了口氣,真的是他想像中的那個人,他怎麼會到這裡來了,莫非他是來殺自己的,居然讓這麼一個可怕的殺手尋找到自己,他居然能夠找到自己,這份能力已經不是一般人可以有的了,孟飛抓緊了手中的紅櫻槍,退了兩步,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一字字地說:「你要做什麼?」
顏紅衣笑著說:「放心吧,我不是來殺你的。」揚揚自己手中的酒,接著說:「好酒。」
孟飛這才發覺這個殺手真的沒有殺意,但對於一流的殺手,誰又敢放鬆警惕,誰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麼呢?只冷聲說:「閣下大駕光臨,不及迎接,倒失禮了。」
顏紅衣說:「多謝,不過,我來俠客莊,確實有點事,我來這裡,只是為了得到一柄劍。」說著揚揚手中的斬情劍,孟飛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這柄劍是胡丹的劍,他的劍出現了,那他的人呢?卻聽顏紅衣忽然說:「我今天見到你,想問你一句話。」
孟飛死盯著斬情劍,心想著要怎麼拿回這柄劍,嘴中卻說:「請講。」
顏紅衣說:「胡丹是誰?我與胡丹之間又是什麼關係?」
孟飛那裡料到他會問出這種問題,一下子怔住了。顏紅衣接著說:「因為我不久之前生了一場大病,大病之後,以前的事全都記不起來了,但我總感覺自己與胡丹之間一定發生過許多事,否則我怎麼會總感覺他那麼熟悉呢,只是偏偏我就是想不出來。」
孟飛呆了良久,才說:「你與胡丹,絕對沒有半點關係,我與胡丹在一起那麼長時間,他從來沒有提到過你,可能他連見你一眼的機會也沒有。」
顏紅衣一下子像老了十歲似的,又飲了口酒,轉頭望向天空,他的身影在此時顯得那麼寂寞與空虛,只聽他斷續地說:「一個人活著——假如——假如他連自己是誰也不知道,他的活著——活著又有什麼樂趣呢,還有什麼樂趣呢?」
酒乾了,酒瓶摔在水中,水波發出一陣蕩漾,接著慢慢歸於安靜。顏紅衣握緊了劍,也不道別,人往岸上一縱而過,穩穩地站在水面的對面,孟飛忽然大聲說:「站住。」
顏紅衣站住了,孟飛帶著潘芊兒也跟著上了岸,孟飛抓緊槍柄,紅布條隨風吹起,猶如鮮血在空中飄蕩,孟飛站在顏紅衣的對面,一字字地說:「請賜招。」
顏紅衣只覺得一陣寒意直入心頭,冷漠地說:「你想殺我?」
孟飛說:「我只想留下你的那柄劍。」
「劍?」顏紅衣說:「斬情劍?為什麼?」
孟飛說:「這柄劍不應該在你手中,因為這是胡丹的劍。」
顏紅衣歎氣說:「怎麼又是胡丹?孟飛,在決戰之前,你可以對我說一些胡丹的故事麼?我真的很想知道。」
孟飛說:「顏紅衣,你不要演戲了,拔劍吧。」
顏紅衣搖搖頭說:「我不想傷了胡丹的朋友。」
孟飛傲氣上升,早就置生死於腦外了,他冷冷地說:「你已經別無選擇,你只有兩條路可以走。」孟飛心中已經將顏紅衣當成殺胡丹的兇手了,想起好朋友胡丹的笑容,他就心如刀割,既然他的劍在顏紅衣手中,便不是他殺了胡丹,也一定與胡丹的死有關係,潘芊兒當然不會不知道顏紅衣的名號,拚命想拉著孟飛走,可怎麼也拉不住,孟飛根本沒有去理她。潘芊兒的手緩緩地鬆開了,人像一下子乏力,癱倒在地,孟飛望了她一眼,只見她臉色蒼白得無一絲血色,雙眼定定地望著另一邊,孟飛有些奇怪,不由側眼一望,心一下子涼到了極點,他看到一個人,鬼王潘長天。
潘長天就站在一邊的墳墓前,冷冷的雙眼發出殺氣,望著孟飛,讓孟飛一下子舒不過氣來,幾乎連腳都有些軟了,努力裝出個笑容,朝著潘長天笑了笑,說:「大伯——大伯——我——」
他一手抓起潘芊兒的手,轉身就跑,同時大聲說:「快跑。」才跑了兩步,發現面前多了一個人,正是鬼王潘長天。
潘長天冷笑著說:「你想跑到那裡去?為什麼不戰而逃。」
孟飛只覺得連紅櫻槍也快握不緊了,盯著潘長天說:「我,我——」
顏紅衣卻大步走了過來,望著潘長天,說:「你是誰?」
潘長天卻連理也沒有理他,彷彿他不存在一樣,對著孟飛說:「我現在給你兩條路,第一條,加入鬼城,第二條,死。」
顏紅衣走了兩步,站在孟飛的面前,面對著潘長天,翻著眼皮說:「你是什麼東西,滾開。」
潘長天一生之中從未受到過如此待遇,他再不能把顏紅衣不放在眼中了,平生之中,從來沒有過誰敢對他如此無禮,他怒氣一升,迎面就是一掌,朝著顏紅衣的胸口擊出,顏紅衣一手握劍,往外一拉,斬情劍發出一陣龍吟之聲,雪白的劍光頓時映紅了所有人的臉,一劍朝著潘長天當面刺出。
好快的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