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紅衣忽然跌倒在地,哇地叫了起來,他與冷風吹站得最近,竟然一不小心也沾上了無影飛雪之毒藥,他一跌落在地,頓時感覺顫抖起來,只覺得人如同一下子掉入一個冰窖之中,金如意不由失聲驚叫一聲,金如意一直在注意著這個看上去傻傻的殺手,此時,見他身染巨毒時,眼睛裡忽然流露出一種讓金如意熟悉的光彩,好像她在什麼地方看到過的神色一般,一見他跌倒,不由失神地驚叫起來。
蕭大少臉色一變,望望金如意,見她正望著顏紅衣,一臉的擔憂之色,心裡忽然歎了口氣,低下頭去,伸手去抓顏紅衣的手腕,那知這次小四爺比他更快,越過幾個人影,已先他一手抓住了顏紅衣的手臂,將他拉了開去,蕭大少抓了個空,不由一怔。小四爺淡漠地說:「我的朋友雖多,但我最在乎的朋友永遠是胡丹,為了他的女人能夠快樂一點,無論做什麼事我也是願意的。」
這一次連同冷漠無情的冷風吹也有些動容了,他也想不到天下會有這樣的人,為了一個朋友的女人一個笑容,讓他們隨時隨地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生命在所有的人身上都是他自己最重要的東西,可是對於這兩個人來說,卻及不上一個男人的女人的一個微笑。
小四爺咬著牙,顯然毒性已經快速侵入了他的體內,他卻仍然不放手,反手扣在顏紅衣的丹田之穴之上,功力如泉般湧入,蕭大少有此發癡了,說:「小四爺,你犯不著為了一個女人——」
小四爺沒有說話,他用行動告訴蕭大少,他並不是一個在乎生死的人,那怕用生命去換一個微笑,他都連想也沒有去多想。蕭大少再去望了望金如意,她還是那樣美麗可人,蕭大少歎了口氣,忽然穿窗而出,一面硬木製成的窗戶讓他一掌擊個粉碎,他飛快撤出。
冷風吹喃喃地說:「不錯,蕭大少與小四爺都是好眼力,這無影飛雪之毒藥,並不是無法可解,只須用一個人的內力從受毒之人的丹田穴之中灌入,當可得救,只不過這種捨命飼虎的心腸,卻是一萬個人之中都極難得一二的。」
容小山說:「什麼是捨命飼虎?」
冷風吹說:「一條老虎快要餓死了,你將自己當做食物,便是捨命飼虎的意思。小四爺雖可救活顏紅衣,救了這個大殺手,他卻再也不能活下去了。」
這一言一出,眾人無比失色,金如意臉色卻很淡漠,彷彿沒事一般,轉過身去,朝著自己的房門走了進去,再不回頭去看一眼。
金如意走了之後,門外忽然又進來了一個人,廖虹。
廖虹這次居然從冷風吹面前走了過來,彷彿根本不當這個出手便可殺人的大殺手在場一般,大步走了過去,眾人呆呆地看著她,只見廖虹走到小四爺的面前,飛起一腳,將他跌開,小四爺驚叫一聲,剛微微張開嘴巴,一粒粉色的丹藥從他嘴唇上劃過,落入他的嘴中。
在這一時,廖虹已經扶起了顏紅衣。冷冷地看著小四爺說:「你若是不想活,無論你怎麼死都可以,但是你想要桃花林的殺手欠你一個人情,你想都沒想。」
眾人這才明白剛才那粒丹藥定然是無影飛雪的解藥,不由暗自放鬆了口氣,有些人心想:「這桃花林殺手果然個個都是個人物,連這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女殺手也有如此大的胸襟,她居然還敢在此時現面,在可能是她最大也是最可怕的對手冷風吹面前去救另一個殺手,這樣的做為只怕換成另外任何一個人也不敢去做的。」
冷風吹卻沒有動手,他不動手,在場的沒有一個人敢動,不到半刻鐘的時間,顏紅衣與小四爺一同起身來,毒藥雖毒,解藥卻也是有著強效,待到顏紅衣站起來之後,廖虹忽然對著冷風吹說:「冷風吹,此時你要取我性命,你可以動手了,桃花林的殺手是絕對沒一個會臨陣而逃的。」
冷風吹還是沒有動手,他怔住了,他忽然想到了當日在冷家堡時他對葉離群說的話,他這時豈不正是如同當時葉離群的表情麼,他不由些喜歡上這個有趣的女殺手了。
顏紅衣卻沒有去看冷風吹,對著容小山說:「你應該死。」
容小山的確該死,他一生中做的雖是賭博生意,但他暗地裡也是個大盜,只要有人從他的賭場裡拿走大筆的金銀,那個人一般還沒有到家,容小山秘密的幾個手下就追了上去,賭場本來是有輸有勝的,因此他害死的人已足夠讓他死上一百次了,但他怎麼能夠承認該死,蟻蟲尚且偷生,何況人呢?面對滿是殺氣的顏紅衣,容小山只覺得臉上汗水直流,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一柄刀。
無與倫比的刀法,奇快的一刀。
刀從冷風吹的面前刺過去,冷風吹其實一直在注意著顏紅衣的動作,只是沒有想得到他的刀法居然和自己一樣比,甚至於有過之而無不極,他想阻擋,也阻擋不了。眾人只覺得亮光一閃,那柄刀的刀尖就刺入了容小山的咽喉,一刀封喉,完全無可化解的殺著。
冷風吹長吁了口氣,臉色變得更冷,手也抓緊了刀柄,眾人驚魂未定地衝出了紅粉樓,遠遠地逃去,顏紅衣卻只當冷風吹不存在一樣,收刀入鞘。
冷風吹望著顏紅衣的手,那只握刀的手,臉色竟然變了,變得有些奇怪,自己握刀的手緩緩地鬆開刀柄。
他在想什麼?沒有人知道,只怕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他自己的想法。他覺得顏紅衣握的不是柄刀,而是劍。
正在這時,廖虹閃電般衝了過來,一把抱著顏紅衣,往外直衝而出。紅粉樓的門本來就很寬,他們如同來自無人之地,幾名跑得慢的客人讓廖虹一腳一個,遠遠踢開,雪花飄飄,好一個冬,廖虹與顏紅衣很快就到了門外。
小四爺並沒有走,他從來沒有因為害怕而逃避的先例,他只是站著有些累了,便坐在一張椅上,目光有些呆滯,他本是個風流倜儻的人物,只是在這時他感覺到一絲絕望,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忽然之間有這樣的感覺。
冷風吹好像是在自言自語:「好快的一劍。」
「他在說誰?」小四爺一愣,心又想:「顏紅衣使的是刀法,除了顏紅衣外,剛才沒有人使劍法啊,他到底在說什麼?」但他沒有去問,他自己的心已經亂成一團了,他不知自己今後應該去那裡,萬花樓這裡他是呆不下去了,他絕不允許自己與一個本來一直表面上過得很好的蕭大少翻臉,之後還與他一起生活,但他能夠去那裡,除了萬花樓與杭州城外,別的地方他都不想去,他從來沒有離開過杭州城一步。
冷風吹用手指輕輕撫摸著容小山破裂的咽喉處,手指頭沾滿了新鮮的鮮血,喃喃地說:「這一劍怎麼會刺得如此奇妙,刺穿咽管,竟然可以從這個地方刺入,這咽喉讓他的刀劃破了大半,倘若他使的是一柄劍的話,那麼就根本不會有這樣的可能,容小山會死得更快,而且傷口絕不會如此之可怖,但是為什麼這個人不用劍而使用刀、捨其長而用其短呢,莫非這人真的是一個有名的劍俠而易容而成——那麼,他又是誰呢?」
「有名氣的人劍法不一定會好,有這麼好的劍法的人更是少見,如今江湖上,也就只有那麼幾個人,胡酒,寂寞老人,秦無敵,冷柔柔,李殘風,刀劍雙絕的史阿大,除了這麼幾個人之外,有很出色的劍法的人更是廖廖無幾,這個年輕人又是誰呢,怎麼可能有那麼好的劍法。」
「而那些早年成名的劍俠,胡酒好像還活著,寂寞老人應該早已經死去多年了,秦無敵死於胡酒之手,冷柔柔多年來不知去向,又是個女人,刀劍雙絕的史阿大也早過世了,當年天下第一堡四方堡早成為歷史的記憶了,那麼這個人會是誰呢?」
「江湖代有新人出,這人年齡看起來並不大,莫非是剛出道的少年高手,我竟然連他這一招的絲毫破綻也找不到,哎,莫非我真的是老了。」
冷風吹當然沒有老,三十二歲的年齡對於一個有名氣的男人來說,無疑是最黃金的時代,只不過他人雖未老,心卻已老,他的心已經不再是屬於他自己的了,而是交給了仇恨,殺死胡酒。幸好冷風兒告訴過他一句話。
「今冬的最後一天胡酒會在羞光山莊出現。」
既然對手就要出現,冷風吹現在實在不想再冒點絲險,儘管剛才他有殺死這名神秘殺手的機會,但他不想去嘗試,因為他知道,若想要這樣一個人死,自己也得付出些東西,有可能就是自己的生命,況且顏紅衣的身邊還有一個身手不錯的女殺手,桃花林三個字並不是吹出來的,要打敗這樣的兩名桃花林一流的殺手,無論是誰,都得付出慘重的代價,冷風吹雖然對生死看得並不重,只是現在得到了胡酒的消息,他決不想讓自己再做錯任何一件事,他知道像他這種在刀口上生存的人來說,做錯任何一件事都有可能付出自己的生命。
小四爺見冷風吹在思索著什麼,不由問了一句:「江湖上真正會使刀的人很少,冷大俠可想出來了沒有?」
冷風吹淡漠地說:「他使的不是刀,而是一柄劍。」
小四爺一怔:「明明他使的是柄刀。何以——」
冷風吹說:「是一柄劍,使劍的人握著一柄刀的時候,出招殺人時,那柄刀在他手中就變成了一柄劍,這只是一般的常識。」
小四爺似懂非懂,倒也不好多問了。冷風吹是殺手,全身冷冰冰的,總讓人害怕,這種人還是少和他打交道為好。小四爺於是站了起來,也不道別,他與冷風吹並不熟悉,他走了出去,再不回頭。冷風吹一直站著,直到小四爺消失在拐彎處,再也不見人影之時,他才朝著裡房走了幾步,他去敲金如意的房門,他想問幾句金如意關於胡丹的事,這個女人與胡丹一直交好,也許他可以問到一些東西。
可是他敲了很久,卻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來開門,房間裡面寂靜無比,似乎沒有人一般,冷風吹怔了怔,伸手去推門,門一推便開,屋子裡面沒有一個人,金如意竟然不在房間裡面,只是窗戶開了,雪花從窗戶外面飄得屋子裡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