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貴便不說話了,走到了內房,發現他的房間很是別緻,還散發著一股香味,幾個濃妝艷抹的女子正對著牆上的銅鏡擦胭脂,王丐頭對著那群女子揮揮手,說:「都出去。」
直到所有的女子全都走開後,蕭貴才冷笑著說:「王丐頭,王老闆,幾個月不見,你可發財了,竟然連我的小店也給處理了。」
蕭貴並不在乎這麼一間破舊的客棧,只是讓人不明不白地就將屬於自己的東西給處理了,心裡不舒服。王丐頭陪笑著說:「蕭老闆你千萬別這樣說,小弟向你陪不是了,你要那房子,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明天我就讓那兩口子滾蛋,小弟只求蕭老闆千萬別說破此事,一切都好商量。」
蕭貴冷聲說:「我現在在想,這小鎮的人是不是全都是你殺死的了。」
王丐頭似乎嚇了一跳,忙說:「蕭老闆你可千萬別冤枉好人,小弟——小弟那有那種本事呢。」
蕭貴說:「你沒有這麼大的本事,但是你有許多有本事的手下,或者你認識了許多有本事的人也不一定。」
王丐頭說:「我——」
蕭貴說:「你不必如此害怕,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為什麼要殺死這裡所有的人。」
王丐頭說:「蕭老闆你——」
蕭貴說:「我不喜歡聽別人說謊話,我再問你一句,你可以選擇不說,但你一說出來,如果有一個字是假的,我就有可能要殺了你。」
蕭貴很少對別人這樣嚴厲過,他的威嚴是與生俱來的,絕不允許沾上一點污染,只要看到他此時的眼光,便可知道,無論是誰,都絕不可能在他面前說上一句假話而能夠僥倖逃避自己應該得到的懲罰。
王丐頭臉色變了,挺直了腰,盯著蕭貴,眼睛裡現出了殺氣。
「人是我殺的。」
門外忽然響出了一個極尋常的聲音,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就站在門口,他看起來像一個忠誠老實的莊稼漢,只是這時,蕭貴並沒有將他看成莊稼漢,因為蕭貴注意到這個毫不起眼的人身上有一柄劍,很奇怪的一柄劍,劍鞘上現出幾個用朱漆寫成的桃花林三個字,蕭貴看到那三個字,眼中立即現出了一個人,吃了一驚,失聲說出:「閣下莫非便是野狗。」
那人說:「不錯,我就是一條狗。」
原來這人便是野狗,桃花林排行最未的殺手,蕭貴在江湖上行走了已有幾年,當然不會沒有聽到過關於野狗的傳說,只是他還是有些失望,他發現這個人並不完整,與他想像的人根本不是同一類人,最少,他不應該掛上刻有桃花林三個字的劍,因為那樣可以讓許多人一眼看出他的身份來。蕭貴失望之餘,卻不敢小覷面前這個毫無生氣的名流殺手,說:「你為什麼要殺死這麼多人?」
野狗說:「你別忘了,我只是一條狗,野狗,只有天涯海角才是我的家,我不會搖尾乞憐,拍馬討人喜歡,我只懂殺人與被追殺,這條街上有人得罪了我,我才會殺掉了他們,這個理由足夠了麼?」
蕭貴便說:「便是有人得罪過你,你也不該——這裡的人全都死光了,小孩子與老人無一倖免,那些半歲大的小孩子懂得什麼,你竟然也不放過。」
野狗淡漠地說:「我是野狗,不懂的事太多,我也不會去想,我只會去做。」
蕭貴怒形於色,叫起來說:「那麼你就得死。」
野狗聽到這話,身體往下退了一步,隨後便轉身就跑,邊跑邊叫著說:「就憑你想殺我,你只怕在做夢。」
蕭貴拔出長劍,劍光閃爍,這正是主宰天下命運的寶劍,尚方寶劍,一劍擊出,疾撲野狗。劍法並不太快,但勁力十足,幾十步這內都可感覺到劍氣飄揚,這劍擊出,猶如巨雷轟炸,兩扇木門向內返來,竟被劍氣擊碎,拍個粉碎,但這一阻擋之後,野狗已經去了幾丈之外了,衝入了街上人群之中去了。
眾人眼見蕭貴如同天神般從內房縱出,手握柄寶劍,齊吃一驚,四季處亂竄,蕭貴大聲說:「諸位不必驚慌,我是衙門捕快,今天替天行道,追殺桃花林大殺手。」
說罷,人飛沖而出,掠出了丈餘遠,只見野狗正瘋也似的向人更多的地方衝去,不由長嘯一聲,尚方寶劍立即脫手飛出,疾刺而出,劍光所到之處,兩邊行人四處散落,像長了眼睛似的,直釘往野狗後背。眼見便可將他釘死在地上,誰知野狗猛地收足,身體往地下一撲,長劍劃過他的頭頂射過,釘在他身前一尺之遠,直至沒頂。只驚得野狗兩腳軟綿,大口吐著粗氣,蕭貴趁機到了他的身後,大聲說:「死賊子,還往那裡跑。」
一腳直朝他的背上踩去,野狗一時不知從那裡來的力氣,翻身躍起,連連在地下打了幾個滾,打滾之時,眾人只見劍光一閃,野狗鞘中之劍也出鞘了,朝著猛追而來的蕭貴胸口刺出,蕭貴絲毫無懼,長喝一聲,雙掌朝前一伸,竟將那柄長劍生生夾在手心之間。野狗好像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可怕之人,臉色一變,劍也不要了,向後便倒,一手拉著他身邊一名不及逃避的少年,一手扣著那少年的咽喉,叫喊著說:「別過來,別過來,不然我殺了他。」
蕭貴雙眼閃出了冷光,一步步向他逼近,野狗臉色一點一點蒼白,不停地後退。蕭貴卻忽然站住了,站在離尚方寶劍的後面半尺之間,望著面前的野狗,冷笑著說:「放了那小孩。」
野狗說:「我為什麼要放了他,我要殺了他。」
蕭貴說:「男子漢大丈夫,死則死矣,又何必挾持小孩子,沒地毀了桃花林的威名。」
野狗立即說:「我從來就不想多浪費力氣去殺人,便是我可以殺得了你,我也不會像與你一樣拚命的,我一向只做萬無一失的事——告訴你不要緊,原來住在這條街上的人,全都是喝下我在水井裡放的毒而毒發身亡的,你又能拿我怎麼樣?」
蕭貴說:「只是你今天已走不掉了,你沒有看到胡丹與冷風吹正站在你身後麼?」
野狗一聽胡丹二字,大吃一驚,失聲叫出:「不好。」連忙轉身,根本沒有去想自己是不是以後背對著蕭貴,可他一回頭,卻覺得上當了,他後面沒有一個人,所有的人遠遠地走開了,不要說胡丹與冷風吹,街上此時連一條狗也找不到,接著,他看到一柄劍,劍從他的腦後刺入,再自他的嘴唇透出,劍光冷漠而神奇。
他到了下去,他已經不再能殺任何一個人了,無論他生前殺了多少人,但此時的他已經不再可能害到另一個人了。街上響起了掌聲,正義永遠是受人歡迎與敬佩的,雖然並不是每人都喜歡行俠仗義,但沒有人不喜歡行俠仗義的人。蕭貴從倒地的野狗懷中抱過嚇得發呆的小孩,抽出了尚方寶劍,一字字地說:「我最恨殺手,因為沒有一個有權利要別人的命,皇帝也不能——」
忽然,他呆了呆,接著將小孩放在地上,一把拔開街上過來圍觀的人,閃電般朝著王丐頭的房子衝去。
王丐頭已經不在,房間裡沒有一個活著的人。在大廳裡剛才喝酒的人全都死了,是讓一隻手挖破肚皮而死的。蕭貴呆了,怔了半響,才說:「我又做錯了一件事,假如——桃花林的殺手都這麼容易讓人殺死,那麼他早已經死了一百次,一千次了,也輪不到我蕭貴去殺他了。」
看來這個王丐頭才是真正的野狗,死的那個人是他的替身,野狗一向以最尋常的身份出現,絲毫不會讓別人注意到,如王丐頭這樣的角色,他乞討的時候絕對沒有一個人會想到這個人會是桃花林的名流大殺手,他做了老闆時,也沒有人會懷疑,可他偏偏是,用手挖別人心臟的殺人方法只有野狗才會使用,因為他覺得這樣殺人才會給他快感。只是如今他走了,他又會是誰呢?蕭貴望著街上來往的人群,這時這裡的每人都有可能是王丐頭,也就是野狗,殺人的那條狗。
蕭貴搖搖頭,心想:「這次他既然逃走了,只怕今後再也沒有機會遇到他了,說不定我也會中了他的暗算,這人太可怕了。」
想到死一字,蕭貴只覺得全身一熱,想起了與葉舞容在一起的時光,只恨不能長出對翅膀來,一下子飛到她身邊,倘若此時死去,便成了生平最大的憾事了,什麼復仇大事,什麼家恥國恨,剎那間變成了尋常的小事,他跳了起來,自路邊牽過一匹馬,也不管是誰的,牽過就走,猛揮長鞭,直往洛陽走去。「既然仇是注定報不了,但心愛的人不能再放棄她了,因為上天給人的機會總只有那麼一二次,錯過了,一生便會沒有了。」
蕭貴是很愛葉舞容的,他已經不再想錯過與葉舞容呆在一起的機會,他已經沒有時光再浪費了,處身於江湖之中,不知何時便會送去性命,不如去皇宮,帶走葉舞容,然後山高水遠,四處飄泊,倒是快事一件,當下再不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