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在拚命地跑,往遠處跑,摔倒了立即拚命地爬了起來,生命畢竟是寶貴的,任何財富都必須在活著的前題上才可以享用,如果不能活著,什麼金山銀海,珠寶玉石,絕世的武藝,又有什麼用,在這一刻,他們全忘記了,他們只是跑,拚命地跑。
玉玲瓏讓胡丹緊緊抱著的時候,她瘋了似地掙扎起來,胡丹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緊緊地抱著她,風,冷風吹著他們的臉寵,月光潔淨而雪亮,玉玲瓏終於累了,倒在胡丹的懷中,手中的翡翠盒不及打開就掉到地上,她似是忘記了,她也緊緊抱著胡丹。
生命若能如此永恆該有多好,擁抱著情人溫暖的懷抱,睡倒在明淨的月光之下,什麼事也不去想,這是多麼美好的事啊。
孟飛與左令使走出了玉門關,在沙漠裡行走了幾天幾夜,朝著寶藏的圖指引的路線,雖然前面是沒有邊際的沙漠,孟飛卻不想回頭,他說:「我們不必急著回到鬼城,我生平最大的願望便是見一眼中原的第一劍俠胡酒一眼,此時有這麼好的機會,殺死我我也不捨得放棄。」
左令使想的卻是藏寶圖之中的無敵劍法,可他更在乎的是自己的生命,葉敗睡夢之中所發出的一劍震盪了他的心弦,死亡第一次與他隔得那麼近,那麼殘酷。
右令使一眨眼之前還是生龍活虎的一個人,一眨眼之後,一個睡夢中的人卻一劍刺穿了他的咽喉,死亡是這麼容易,左令使一想到那件事,他就只想回到鬼城去,只有呆在他溫暖的家裡,擁抱著自己恩愛的女人,他才不會再感覺到害怕,才能讓那個惡夢般的夢徹底摧毀。
孟飛說:「我們快走幾步吧,也許前面不遠便就到了。」
左令使很反感這個公主喜歡著的男人,對他這麼堅持來這個鬼地方十分不高興,可想著能夠帶他去了鬼城,倒不好生氣,畢竟這人於鬼城意義不小,他皺眉說:「可我們走了這麼久,卻不知道還有多遠?」
孟飛揮舞著手中的地圖,笑笑說:「你看我們搶到的這張地圖上,如果是真的話,這上面清楚的寫著,再過幾十里地,便會看到一片綠洲,相來藏寶便在此處了。」
左令使歎息著說:「聽說你仗義輕財,千金一揮手而出,連眉頭也不皺一下,真不敢想像你會為了一個也許根本不存在的地方而這樣拚命。」
孟飛笑著說:「哈哈,胡酒二個字便足夠讓我們走這一路了。」
左令使忽然說:「你看,前面有人。」
果然有人,幾十個人飛也似的向這邊跑來,一眼看去,為首幾名竟然看上去輕功不俗,仔細一看,竟然是聞名江湖的幾大掌門,看到他們如同見鬼似的沒命地往這邊跑來,孟飛一驚,這些人怎麼了?天下誰有本事讓他們這樣瘋狂地逃跑,正在發呆之時,幾十個人與他們擦肩而過,竟然連望他們一眼也沒有,孟飛呆了半響,左令使雖然不認識這些人,但看到他們個個武藝不俗,也是奇怪,忽然伸手,飛身探出,一手扣著一人的肩井穴,往前一推,那人一震,頓時摔倒在地,緊接著,左令使緊身跟上,鐵令死死抵在那人的咽喉邊,那人一倒地之後,只覺得全身酸麻,睜大雙眼,大口吐著氣,望著左令使發呆。
左令使大叫著說:「快說,你們跑這麼快做什麼?」
那人結結巴巴地說:「玲瓏谷,玲瓏——翡翠令——」
話才說出這幾個字,人已經昏了過去,左令使一掌將他推倒。孟飛隱約之間聽到翡翠令幾個字,也吃了一驚,又見幾個人向他們這邊跑來,忙大叫著迎上,說:「前面發生什麼事了?」
一人好像看了孟飛一眼,忙著說:「玉玲瓏就在前面,你們千萬不要過去了,翡翠令一現出,大家都要變成廢人了——」
孟飛一聽玉玲瓏這個名字,立即想到了胡丹,失聲說:「胡丹在不在?」
那人已經遠遠跑開了,但還是聽他說了這句話:「胡丹也在。」
孟飛臉色一變,眼中現出了一種奇異的色采,想也不想,猛地擊打駱駝,拚命朝前衝去,左令使有些發怔,說:「孟飛,你瘋了,快回來,你不想活了?」
孟飛頭也不回,叫著說:「你在此處等待我就好了。」
這句話說完,人已經衝出了幾十丈遠外了,前面又有人,滿地都是人,成百上千的人,瘋了似的人群,看來這些人的功力就差了許多,跑了一段路,路上不時有人摔倒,昏了過去,但能夠跑動的人都飛快地向這邊跑來。
孟飛已顧不上去注意他們了,一直向前,前面不遠處便可以看到一株參天大樹,樹下有草地,好一片綠洲。
只不過此時這個地方已經沒有幾個人影了,很遠的前面隱隱可以看到兩個人影,孟飛只看了一眼,就敢肯定那一定是胡丹與玉玲瓏,孟飛沒有想過他過去有沒有用,可是他一定要去,他知道朋友有難,他絕不會不管的,那怕是付出自己的性命,那怕是用爬,他也一定要爬過去的,胡丹是他的朋友,值得他付出性命,孟飛是這種人,為了義氣,他可以付出自己的性命。
他拚命地向前走,他希望他沒有來的太晚。
可是一句話,一個女人的一句話暫時留住了他,這句話很簡單,那個女人說:「孟大哥,你一定要救得胡丹。」
冷芳芸。
孟飛只注意遠處的兩個人影,根本沒有注意到地下還有另外一個活人,冷芳芸一叫,他聽到了,猛地拉住繩子,回頭一望,看到冷芳芸孤獨地站在一棵樹下,傻瓜似地看著自己,孟飛吃了一驚,說:「你怎麼在這裡?」
冷芳芸說:「請你——請你快去救胡丹——」
孟飛說:「我知道,不用吩咐,如果胡丹有難,我怎麼不管。」望見冷芳芸慘白的臉色,說:「你呢,你沒事吧?」
冷芳芸支吾著說:「我——我沒事,你快去吧——多謝你了——」
孟飛說:「不必謝我,不過,為了胡丹,我倒願意你感謝我,再見了,我走了。」
溫暖只是片刻,夢想總是甜美的,然而現實總是殘酷的,胡丹此時已經忘記了所有的人,忘記了鬼城,忘記了自己的父母,忘記了冷芳芸,忘記了陸小丹——他只想著就這樣擁抱著玉玲瓏,他不想這樣做是什麼原因造成的,也許不僅僅是因為翡翠令,翡翠令的魔力再大,它也只不過是一具不會說話的物體而已,也許是玉玲瓏曾經愛過自己,無論什麼時候,愛忘記可以感到著任何人,胡丹是個多情人,他絕不忍心一個曾愛過自己,又給自己帶來了許多甜蜜回憶的女人就這樣死去,這時,胡丹想,如果他死了,能夠讓玉玲瓏能夠回到從前,他也願意的。
多情最是無情物,多情反被多情惱。
什麼是情,什麼樣的愛讓我們永遠想抓緊,胡丹知道他這樣想也許不對,因為如果玉玲瓏活著,就會有千千萬萬的人痛苦,可他下不了手,雖然在此時他只要輕輕一個指頭,就可以將懷中這個一直是別人惡夢般的女人殺死,再說,斬情劍就在手中握,這樣的劍,無論碰到什麼東西,都會將那東西劃成兩半,他只要手輕輕一揮,玉玲瓏就會被分成兩半,劍雖無情,人卻多情,劍沒有靈魂,人卻還活著。
天空,冷月。
月光忽然從雲層裡穿了出來,正在他們的頭頂之上,倒映下來,將所有它能照射到的地方照亮,光線射在翡翠盒之上,翡翠盒早就讓玉玲瓏打開了反扣,此時已經緩緩地流出了一絲光線,順著明淨的月光,從盒子裡透了出來,射到了玉玲瓏的臉上。
光線在玉玲瓏臉上噴開的時候,玉玲瓏一下子變了,她的臉已不再有溫柔,而是恨,仇恨,就像沙漠,望不到盡頭的沙漠一樣的恨,她忽然猛地一把推開胡丹,胡丹一時收勢不住,飛出了幾步之遠,下面不知誰留落了一柄長刀,刀鋒劃破了他的肌肉,鮮血染紅了胡丹的臉。
胡丹呆了,卻不覺得痛,一個人快死的時候,是不會覺得痛的,他知道,他已經沒有任何機會與力氣揮動出手中已經出鞘的斬情劍了。
胡丹想起了古老的那句話:「斬情劍是一柄邪劍,誰碰到它,都會給他帶來無窮無盡的不詳與絕望,劍一出必傷人,無血不歸,若是你殺不了你的敵人,你就得死。」
胡丹在這一刻終於明白了,他便是不讓翡翠令控制,成了玉玲瓏永遠的傭人,也必然死在斬情劍之上。
剎那之間,胡丹想到了冷芳芸:「她還好麼,我就要死了,她也中了盅毒,若是我一死,她也決不會再活下去了,命運為何這樣無情,她和殷可傲本是天生一對的良配,我為什麼要出現,我也是個不詳之人,帶給人的也只是無窮無盡的仇恨與絕望。」
他的淚水流了下來,他一直很珍惜自己的眼淚,他一直希望用笑容來讓這個世界變得美好一些,他也緊信英雄流血不流淚,可在此時,他覺得自己錯了。
人生在世,酸甜苦辣才是人生本來,任何一件東西都不能代替而存在,就像淚水。不過此時,他的笑容已經改變不了玉玲瓏的命運,淚水也一樣,玉玲瓏站了起來,手中已經舉起了令人聞名色變的翡翠盒,遠遠可聽到人群如同見鬼似的驚叫聲,可他們怎麼跑得過光明,光是無孔不入的,翡翠令之光就像月光,所到之處,月光帶給人的是光明,然而,翡翠令帶給別人的只有灰色的死亡。
玉玲瓏雙手有些顫抖,雙眼發出殺氣,盯著胡丹,彷彿胡丹才是滅亡她家的仇人,她心中此時只有一個要求,殺死胡丹,將胡丹殺死,然而她知道自己的心,寧願自己死也不想自己最愛的這個男人受半點傷害,可她抗拒不了翡翠令,這是魔鬼的令牌,殘廢的令牌。
玉玲瓏忽然神志一清,瘋也似地拾起地下的兵器,一柄柄抓起來向遠處盡力拋出,遠遠地拋開,她想沒有刀,沒有殺人的兵器,她就不可以殺死胡丹,她手中用盡了力,嘴中在狂呼,自從她下了盅的那些傭人全自殺的時候,她就知道翡翠令再現出江湖之後,她就會身不由已地做出自己最不想做的事了,可是家仇不能不報,但到了此時,腦中對胡丹與自己在一起的一點一滴湧現腦海之中,頓時那麼清楚可見,一時之間,心中的仇恨不再那麼深刻了,不由狂呼著說:「胡丹,快殺死我,快殺了我,我不要殺你,我不想要再殺人。」
胡丹只是搖頭,他也只有搖頭的力氣了,他想站起來,卻頭一低,跪了下去,他只覺得全身一陣麻木,別說再去殺人,此時便是叫他舉起劍來,他也舉不起來了。
在此時,他不再是那個武藝高強的胡丹,讓天下人震驚的七浪子之一的人物了,他只是一隻隨便便可扣死的螞蟻。
玉玲瓏一隻手緊緊握著翡翠令,她覺得全身的力氣一時使盡了,眼中的殺氣更盛了,她還是盡全力地吼叫著說:「快殺我,快——」
胡丹一動也不能動了,斬情劍在他的面前,發出淒涼的光彩。
驀地,玉玲瓏大笑而起,如同天狗吐出了它吞食的月亮,翡翠令破盒而出,雪亮的光芒頓時灑滿遍地,光芒遮隱了雪亮的月光,也迷茫了胡丹的眼睛,同樣也迷失了玉玲瓏的心,一柄刀,玉玲瓏還來不及遠遠拋開的刀就在玉玲瓏的手上,這柄刀,疾向胡丹的頭上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