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
和熙的陽光灑照大地,晚秋的一切顯現出一片茂盛生機,冷家堡的街上行人來來往往,爭相購買著自大理快馬運到的紅葡萄。今天街上的人比往常足足多了十倍,因為今天是冷家堡的大喜之日。
冷家堡世代都有美女揚名武林,任何一個有地位的武林世家均想在冷家堡帶一個女人走,但到了冷芳芸這一代,就沒有人再有此奢想,因為今天正是冷芳芸新婚之日,新郎是俠名傳天下的第一劍俠胡酒的兒子胡丹,冷家能得此婿,自是十分高興,因此今天蒲東的酒家有一大半都被財大氣粗的冷家堡包下了,任何人可以隨便進入吃喝,而絕不會收銀子,這樣的機會好事又好酒的人群豈可錯過,所以天一亮,這群人便早早地聚集到酒樓前,等待著縱情酒杯的歡樂時刻。
正是眾人欲入酒樓一飽口福時,過客眾多的街上忽然傳來一陣狂風,刮著一團團灰燼向街市衝來,狂風之時,傳來一陣陣急促的快馬聲,絕不只一匹馬,就像萬馬奔騰,路人不及回頭,快馬幾已近身,只嚇得眾人紛紛而逃竄,十數名跑得慢些的老人當即便讓快馬撞倒在地,頓時血淚漫漫,尖叫聲,哭喊聲,罵喝聲連成一片。
長街雖長,可站在豐發大酒樓第六樓的頂端仍然望不到快馬的盡頭。冷風吹就站在那兒的涼台上,左手輕彈著古箏,箏音時而感傷,時而激昂,時而淒涼——引來一大群好事的人站在豐發大酒樓下面的空地,傻瓜似地看著冷風吹入神。但當無可勝數的快馬飛速衝來,這群人全嚇跑了,有幾個跑得慢的人讓快馬撞倒,發出陣陣淒慘的叫聲。
這裡的人在這裡生活了一輩子了,卻從來沒的遇到過這樣的事,天下竟然有人敢在冷家堡的地方,在冷家堡大喜之日裡彈著一首悲哀的歌曲,這人竟有這麼大的膽子,更讓所有人奇怪的是這一群馬,這馬上那一批全身武裝的官兵,他們來這裡是為了什麼,為什麼會挑這一天來,所有的人都不懂,但逃命要緊,能走多遠就走多遠了。
冷風吹望著飛駛而過的大批快馬,轉過頭來看一眼冷家堡的方向,冷家堡仍然喜氣洋洋,不時傳過幾人的縱情大笑聲音。冷風吹歎了口氣,搖搖頭,自言自語地說:「胡丹,今天我本是為殺你而來的,可是看來,用不著我出手,今天你的麻煩事就不會太少的。」
他緩緩地將古箏置於身後,再將放入桌上的寶刀掛到衣帶之上,卻在這時,只聽有人大呼:「冷風吹,那人就是冷風吹。」接著便是烈馬長嘶之聲,立即有數十匹快馬將酒樓包圍了起來。
冷風吹冷冷一笑,假裝沒有看到,沿著木梯一步步地走了下來,他連同望也似不曾望一眼地面數十個正冷眼相望著他的那群軍官模樣的人。
「冷風吹。」再一個聲音哄亮響起,一人大叫著說:「快下來束手就擒,等候發落。」
冷風吹這才懶懶地回答了一聲:「是什麼人在胡亂叫你大爺的名字。」
那人大聲說:「你死到臨頭,還大言不慚,弟兄們,將酒樓包了起來,一隻蒼蠅也別給老子放出來。」
這人是葉離群手四侍衛之一的姜春,他武藝極高,但他親眼看到過冷風吹的刀法之可怕,已是到了無可形容的高度,他自信不是對手,所以他一吩咐手下,自己卻先走了。
冷風吹望著姜春的背影,冷冷地說:「既然想取你大爺的性命,為何你逃得比誰都快。」說著話,人忽然自樓梯上一滑,像千丈之高的瀑布一樣直淌而下,瞬息之間,已到了樓下。那一大堆人正生龍活虎般等待來抓冷風吹的人,一見自己要抓的人竟然到了自己身邊,也是嚇了一跳,卻還是有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使出少林的大擒拿法,齊向冷風吹撲去。冷風吹仍然站在那裡,卻不知為何,這幾個人退回去的速度,竟然比撲過來的速度最少要快一倍,退到他們的人之中,才發現有幾滴鮮血從自己的手腕上流下,接著各自看到自己落在地下的手掌。冷風吹出手一招便將這幾個人的手掌全部削斷,好快的刀法。這幾個人的慘叫聲音只嚇得馬匹驚起,齊齊後退,馬上的騎客想拉也拉不住。
冷風吹冷漠地說:「少了一隻手比掉了性命要好得多,你們走吧,我不殺無名之輩。」冷風吹朝著那群人揮揮手,那群人果真傻瓜似地往後退去。卻在這時,忽然聽到一個聲音說:「十二弓箭手,放箭。」
前面的那數名傷者倒退入人群之中,幾匹驚馬也讓拉開,後面閃電般衝上來幾個人,馬上面俱有一個手握弓箭的射手,一齊對準冷風吹。
「放箭。」
命令如山倒,幾十支足可以力透鋼板的利箭向冷風吹射去,只見冷風吹身體一動,倒退飛起,接著又閃電般腳在樓梯上一抵,人又疾撲而出,從射手的頭上射過,在半空之上還悠然自在地彈起了古箏,箏音不再是悅耳動聽之曲,而是前一百七十多年的殺手之王孟春風的祖師爺所創的殺手之曲。
曲子一響,那十二名手握箭的射手猛地翻身倒地,雙手捂耳,跌落馬後,瘋狂亂叫,而站在冷風吹一邊的路人卻是安然無事。
另一邊的數不清的快馬仍然疾駛而往前,連瞧也不往這邊瞧一眼,冷風吹忽然一聲長嘯,身體飛射而起,撲向快馬群,亮光一閃,刀已揮出。
烈馬也長嗚,栽倒在地,馬上的騎手一齊向前撲倒,後面的快馬一時不備,不及拉繩,也自跌倒,一匹壓住一匹,一人壓住一人,剎那間倒了一地。路邊看熱鬧的人一見此等奇跡,若不是心怕官兵殘酷,早就拍手叫好了。
冷風吹卻似是沒有看到,馬已然歸鞘,眾人的目光看呆了的景色,他幾乎不當做一回事,他無所顧慮地向前飛奔,連疾駛的快馬也沒有他快,許多騎客只見到眼前亮出一道亮光,人就栽倒在地了,如鐵般的排練已讓這群人習慣了各種各樣突發奇來的事物,可是這一次,卻還是讓冷風吹輕易地就亂了他們的陣腳,有的馬衝上了兩邊的酒樓,有的馬竟飛舞跳起,將前面自己的人踏在腳下,冷風吹一時殺得性起,數百之人沒有一個人能阻擋住他的出刀。
一刀便殺一人,一招便傷一馬,等待眾騎發現他時,他卻已經遠遠到了前面去了,前面又是一陣人翻馬仰。
冷風吹再忍耐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一腳踢倒一倒地而起的一名官兵,飛身掠上了一匹好馬,一腳便將馬的原來的騎客踢了下去,然後一刀砍在馬屁股之上,好馬一驚,便硬是將它前面的幾匹馬撞開,驚得那幾騎雞飛狗跳樣,冷風吹大笑之中,雙腿立於馬背之上,旁若無人地收刀入鞘,取下古箏,彈起了史無古人,後無來者,武林最為蕭殺無情的殺手之曲。
一曲未盡,但聽一人大叫著說:「冷風吹,留下步來。」
聲音剛傳出,一支弓箭劃空而來,夾雜著淒婉和疾風,直射冷風吹,冷風吹絲毫不懼,腳尖一抵,人就脫鞍而出,看準飛箭,單腿踏去,人竟像是讓飛箭帶動一樣,隨箭向前衝出了數十米,飛箭終力盡墜落,冷風吹又踢倒一騎士,又搶到一匹馬,古箏一路之中串聯不息,此時更為響亮。
光光光,不知何人猛擊三下銅鼓,冷風吹一怔,只見前後左右之人俱伸手勒馬,快馬長嘶一片,但還是全停住了,長街一片哇然,瞬息之間,千馬俱停。
「好。」冷風吹狂叫一聲,一掌擊倒座下大馬,同時離馬而去,飛身上了一邊的石硫瓦上。刀在鞘中,箏已掛到身後,身法絲是不亂,但人落屋脊不久,他身邊便站落了人。全是如狼似虎的官兵。
「到底是誰來了,會有如此大的氣派。」冷風吹輕按著寶刀,心想。
為首之人是姜春。此時的人手持一柄令劍,一指冷風吹,大聲說:「冷風吹,你好大的膽子,竟然在大街之人胡亂殺人,該當何罪。」
冷風吹輕撣著刀柄,冷聲說:「反正朝庭現在是黑白不分,還不是你說得算,既然我罪不可恕,閣下何不率領你的千軍萬馬,來擒拿老子,更待何時。」
姜春說:「休得猖狂,冷風吹,明年今天便是你的忌日,弟兄們,給我上,殺死此人者,官升一級,俸銀千兩。」
話未落音,就有四五個人齊齊撲上,冷風吹反手握刀,卻只望著姜春,說:「官差大人,我想你說錯了,明年今天是你的忌日才對。」
刀出鞘,無聲無息,冷風吹飛身撲出,在半空中一線射出,幾個人想飛身去擋,刀未及出手,自己的頭就飛了起來,四五個人竟然讓他一刀全都砍下頭來。好快的刀。好可怕的殺招。
地面上有成千上萬的人全看到了冷風吹的出手,卻不能看清他是如何能一刀削下五個頭來的。剎那間,所有的人只覺得脖子一緊,倒抽了口涼氣。
姜春一見冷風吹如此神威,正向自己撲來,也心知自己身邊便是有再多的人也不能阻止到他,頓時嚇得臉色蒼白,腳下一滑,人就掉到馬下去了。冷風吹飛來一刀就削到馬頭之上,那馬一聲不響地就轟隆倒地。
冷風吹冷冷地說:「我若想殺誰,沒有人可以從我刀下逃掉的,你又何必白費力氣,枉想逃跑。」
聲音冷漠,像來自冰雪底層的冷氣,一下子讓人涼入心底,站在冷風吹旁邊的人忽然手腳發軟,幾乎要摔下馬去,那裡敢上去擒捉冷風吹。
姜春大驚之下,連連叫救命,驚懼之色顏於色表,冷風吹身影如同鬼魅般追到,冷冷地說:「沒有人可以救得了你的。」
刀出,冷風吹每一刀都是要人命的殺招,他出過的手很少空回過。因為冷風吹永遠記住孟春風對他說的那句話:「你是一個殺手,你每一次的出手都必須得到報酬,否則你不如走,能逃多遠就逃多遠,因為你殺不了別人,別人卻有可能會要了你的命。」
冷風吹從不敢忘記這句話,所以他很少出刀,但一旦出手,便是殺招,沒有九成的把握,他絕對不會出刀,此時他就有九成的把握。
刀已至姜春的額頭。
這一刀並不快,幾乎所有的人都能看到他出手的姿勢,以及刀去的方向,但便是這樣慢慢騰騰的刀法,卻已經將姜春所有的退路全封死了。冷風吹無疑是個殺手中的殺手,這樣的殺手去殺人不只是去要一個人死那麼簡單,他們自然會去享受殺一個人之中的樂趣,尤其是殺這種魚肉百姓的官員,他很想看一看這樣的人臨死之時會是個什麼模樣的情景。
姜春的汗水如雨水般滴落,刀幾乎都貼近了他的肌膚,冷風吹那柄削鐵如泥,雪白如脂般的寶刀已經網死了他。卻在這時,只聽得一聲高喊:「閣下殺性如此之重,確實罪孽深重,不可饒恕。」
聲音說出來時像是在丈餘之外,話說得很快,當冷風吹聽到最後一個字時,兩柄刀,兩柄略彎的刀用一種奇異卻又有效地招式格住了冷風吹的刀,來勢之快,功力之老到,俱似勝冷風吹一籌。
冷風吹一驚之下,這時他雖可輕易要了姜春的性命,可明顯會落入對手的下風,要知道高手過招,一個小小的失誤就有可能送命,況且是這種情景之時。冷風吹猛然抽刀回身,身體一轉,倒射飛出,那知那人像是附身之符,緊緊跟隨,輕功也似於冷風吹有過之而無不及。冷風吹臨時返身出手,揮刀一陣亂砍,這才將對手逼退了兩步,不也太過接近自己。抽著這點空隙,冷風吹退至屋簷,挑刀而立,冷眼望著來人。見他並不如自己心中所想那樣穿著官服,頭戴官帽,這人一身青色衣服,玉面俊雅,年約為三十多一點,只是臉色蒼白,像是多年生病一樣,但其的容貌仍是起乎常人,令人一望之下。頓生敬意,冷風吹望著他一陣,才說:「好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