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
黑暗冰冷的世界,伸手不見五指,一襲白色長裙的明夕惶恐不安的走著,伸著手,想要觸摸不遠處那兩個明亮的光點。
那是黑夜中,唯一的光芒,那光芒,純淨無瑕,是世上唯一的淨士!
明夕步步前行,卻小心翼翼,因為腳下是光滑、潮濕、冰冷、狹窄的岸堤,只要稍有差池,就會跌落冰冷的萬丈深淵,她不能掉下去,她要觸摸到那兩個光點,那是她的信念……
真是如覆薄冰,步步驚心,一夜的時間,明夕才終於靠近了,她滿心歡喜,那兩個光點就在眼前,觸手可及,她睜大眼睛仔細凝視,這竟是一雙嬰兒的眼睛,明亮清澈,纖塵不染!
這孩子有著珍珠般的肌膚,花瓣般的唇,黑黑的微卷頭髮,還有一雙寶石般的黑眸,像是用世上最精美的聖玉精工雕琢而成,精緻而聖潔,無人能及!
「媽咪……」小小的清脆的聲音,甜甜的稚嫩的氣息,可愛的純真的笑臉,立即溶化了明夕心中那塊巨大的冰,她淚流滿面,激動不已,「孩子,媽咪在這裡,媽咪在這裡。」
「媽咪,我好冷,我好怕……」孩子在地上爬行,似乎極力想要爬到母親的懷裡,卻怎麼也無法向前,似乎他的爬行永遠只能原地踏步。
「孩子,不要動,媽咪來抱你,媽咪在這裡,不用怕,不用怕……」明夕焦急的向孩子跑去,卻發現,自己也無法前行,無論她多麼努力,多麼用力想要跑到孩子那裡,她都只能原地踏地。
「啊!媽咪,我好疼,好疼啊……」孩子的身上突然裂開無數道傷口,鮮血洶湧澎湃,他淒厲的哭喊著,無助的伸著小手,希望能夠觸到明夕,希望媽媽能夠抱住自己。
「孩子,孩子,別怕,媽咪在這裡,媽咪會救你,媽咪會救你……」明夕驚恐萬狀的大哭,用力向孩子爬去,伸著手,想要觸到孩子的手,可是無論如何,她都無法達到目的。
「啊……」孩子身下的冰突然裂開了,他跌落了萬丈深淵,將會摔得粉骨碎身,就連屍骨都會浸泡在冰冷的水中,永世不得超生。
「孩子,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明夕在撕心裂肺的哭喊中醒來,身體還在劇烈的顫抖,臉上溫熱的眼淚和頭頂墨綠色的天花板提醒她,剛才的一切,只是夢境。
灼熱的大掌還撫著明夕的臉頰,憐惜的抹去她臉上的淚水。
一雙黑眸躍入視線,明夕茫然的看著這雙眼睛,原本湛澤透澈的眸子,此刻竟佈滿血絲,而那複雜的目光背後,竟隱隱透露著濃濃的悲傷。
「醒了?來喝藥。」尊王沒有戴面具,一夜未眠,加上心情悲痛,令他有些許憔悴,但是,他的英武仍然無人能敵。
明夕有一剎那的恍惚,沒有戴面具的他,似乎又回到從前的那段美好時光,他還是那個有些內斂,有些冷酷,卻體貼入微,深深愛著她的王尊。
可惜,這恍惚,只是剎那。
很快,明夕的心便被刻骨銘心的仇恨所代替,她的目光變得猙獰,唇邊勾著可怕的冷笑:「殺了自己的孩子,你就不怕下地獄嗎?」
痛徹心肺過後,就連歇斯底里的哭喊都是多餘,只有冷寒徹骨的麻木與刻骨銘心的仇恨。
「我殺人無數,本就應該下地獄。」輕輕淡淡的語氣,似乎對明夕的問題不以為然,墨黑的眸子裡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似乎在掩飾自己心中真實的情緒。
明夕不再言語,與他爭論,白費力氣,她只是痛恨無比的盯著他,她的目光比刀子更鋒利,一刀一刀剮著尊王的心。
但是,他已經痛得麻木了。
尊王扶明夕靠坐起來,轉身拿藥的剎那,明夕快速撥去了他腰間的匕首,對準的是他的胸膛,如此用力,已經戳破了他的衣襟。
「喝藥。」尊王眼睫都未眨一下,似乎明夕手中的刀對準的不是他的胸膛,「你殺不了我。」
「就算同歸於盡,我也要為我的孩子報仇。」明夕咬著牙,恨之入骨的瞪著他,心裡沒有任何猶疑,狠狠的想要將刀捅下去,卻無法動彈絲毫,因為刀鋒被兩隻手指夾住。
尊王輕易卸掉明夕手中的匕首,微微歎息,像呼吸一樣輕微,不易察覺。
「吃完藥,我讓你報仇。」尊王將藥碗遞到明夕唇邊。
明夕恨恨盯著他。
「我絕不食言。」尊王再次聲明。
「孩子沒了,我還吃藥幹什麼?這樣生不如死的活著,不如不活。」明夕垂下眼眸,兩行淚水緩緩落下,唇邊卻綻放著苦澀的花,明明苦入了心肺,卻綻放得那麼鮮艷。
「就算你生無可戀,了無牽掛,那麼,你總有仇吧?為了仇恨,你也應該活下去。」尊王的聲音低沉得,彷彿像一聲歎息,話音剛落,藥碗已經喂到明夕唇邊。
明夕的心顫了一下,是啊,我有仇,我的孩子無辜慘死,我要為他報仇。
聽話的喝下藥,藥再苦,也沒有心苦。
「王!」時間剛好,外面傳來冷琴的稟報聲,「一切準備好了!」
尊王淡漠的抬眸,將藥碗放好,面具戴好,然後起身,親自替明夕更衣。
黑色的長衫,黑色的長褲,黑色的寬袍,明夕,似乎也溶入了暗夜的黑,她的心,已經荒涼無比。
「你說過,藥喝完,會讓我報仇。」明夕一動不動,盯著尊王替自己系衣扣的長指。
「很快,就能報仇了,為我們的孩子為報仇。」尊王唇邊突然漾開惑人的弧度,那弧度,詭異得就像地獄裡的一把彎刀,能夠將人割傷。
我們的孩子?他說……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
門打開,冷琴推著一個奢華的輪椅進來,輪椅每一面都有舒適的綿墊包裹,絕對不會讓明夕感到冰冷。剛剛流產的女人不能受涼,尊王想得很周到。
尊王將明夕抱到輪椅上坐著,然後將一個薄毯蓋在她腿上,撫著她的臉,微微的笑:「夕,我會讓傷害我們孩子的人……付出慘重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