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最後一抹陽光落下西山,被陽光照耀了一整天的御花園沉靜了下來,晚風帶著一股涼意拂來,讓人涼爽無比。
一抹纖細的身影坐在亭中的石桌前,目光時不時看向對面的花叢處,這裡,地處偏僻,若不穿過前面的花叢,是走不進來的。
過了許久,天色漸漸暗下去,一輪圓月爬上了樹梢。
雲詩璇手裡緊緊握著那塊玉珮,目光卻盯著石桌上的棋盤發呆,若他不來的話,那她該如何是好?
沉思了半晌,她伸手將拿起黑子,連下了三顆,白子被圍著其中,只有一條退路可走。
就在她等到心燥不安之時,花叢被人拂開,聽到動靜,雲詩璇舉目看去,月光下,男子一襲黃袍長衫緩緩往這邊走來。
雲詩璇目光盯著一步步走過來的男子,身子都在微顫,不由自主的起身,輕聲道:「你來了。」
蘇墨琰在三步之遙的地方站定,目光清冷的看著前方的女子,月夜微涼,她衣著單薄,纖細的身子在夜風中瑟瑟發抖,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其他。
八年來,這是他們第一次單獨見面。
蘇墨琰目光瞥向雲詩璇手裡緊握的玉珮,心中感歎:過往的一切,是該作個了結了。
雲詩璇見蘇墨琰不回話,只是盯著她手裡的玉珮,便伸手將玉珮遞過去,「這是八年前你送給我的,今日,我將它還給你。」
蘇墨琰沒有猶豫,伸手接過玉珮,他那一塊常年埋在案底,若不是太皇太后前幾日提起,他早已忘了此事。
今日,紅雪去找過他,說水玥凌好像知道他與雲詩璇的事情,紅雪還問,雲詩璇手裡的玉珮到底是誰的?他才憶起將玉珮贈人之事。
正巧雲詩璇讓人書信一封約他見一面,他便應約前來,順便取回玉珮。
年少輕狂,以為愛上了便是一世,美玉配佳人,他想都沒想便將玉珮送給了雲詩璇,今日這樣收回來,倒顯得是他太過輕浮了。
「若是一般之物,既送之,便不會取回,可這玉珮……」
雲詩璇忙道:「你不用解釋,我都明白,這不是一般的玉珮,而是留給正妻之物,我既非你妻,也非妾,留著它只會惹來嫌言碎語,更何況,凌貴妃已經見過這塊玉珮,想必,她已經將此事告訴了太皇太后,若太皇太后問起玉珮在何處,你也不好交代。」
「你還是如此的善解人意。」蘇墨琰歎道,雲詩璇聽到他的話,悄然垂首,半晌後,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蘇墨琰微愣,神情恍惚,這麼多年來,他雖心有不甘,卻也想通了,在那樣的情況下,她根本無力反抗自己的父親,錯不在她,怪只怪命運捉弄人,讓有情人有緣無份。
「你沒有對不起我,無需道歉,我今夜會過來,只是想取回玉珮……」
蘇墨琰話未說完,雲詩璇身子一晃,一時頭重腳輕,原來,他會來,不是因為她,而只是因為玉珮,這個認知就好比用一把刀刺在她身上,鮮血直流,疼痛無比。
她一直想找他,卻苦於沒有借口,今日,好不容易以玉珮作為借口明正言順的與他見面,沒想到,心事終虛化。
雲詩璇蒼白的面容在朦朧的月光下看不真切,聲音顫抖道:「只是……取回玉珮?」
蘇墨琰眉宇凝霜,聽出雲詩璇話中之意,便想起蘇胤垣駕崩前讓沐銘配藥之事,難怪蘇胤垣想讓她斷情絕愛,不過是想讓她忘卻八年前的種種,可惜人算不過天,任憑蘇胤垣如何寵她,她終是沒有放下。
「今日你與琬兒在這兒見面被水玥凌瞧見,以水玥凌多事的性格,必定會拿玉珮之事大做文章,因為這件事,我才會前來取回玉珮。」蘇墨琰平靜的解釋,只是想讓她好過點。
雲詩璇苦笑道:「若是沒有玉珮,你是不是就不會來?」
蘇墨琰想說不會來,怕傷到她,只能沉默。
沉默往往是默認,比承認更傷人,雲詩璇內心悲痛,多年來的隱忍似要在這一刻爆發,夜風雖涼卻不會冷,她渾身發抖,是因為心冷。
「你知道嗎,這八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你,支撐我一步一步走過來的便是我們之間的回憶,每當我被蘇胤垣擁在懷中之時,我都不敢睜開眼睛,因為,我只要閉上眼睛心裡想的便是你。」雲詩璇雙目含情,默默注視著眼前的男子,這些話埋在心裡多年,今日終於說了出來,哪怕他不在乎,哪怕他不想聽,她還是要說。
蘇墨琰看著她,目光無波,就好像那些話不是對他說的。
「很晚了,回去吧。」蘇墨琰聲音不僅清冷,且疏遠。
方轉身,腰便被撲上來的雲詩璇給抱住,蘇墨琰身子一僵,低頭看著緊緊拽住他衣袍的小手,雖於心不忍,還是一指一指地將她的手指給扳開,轉身將她推離,語氣清冷的道:「雲太妃!」
雲詩璇淚眼朦朧,猛地被那三個字驚醒,忙道:「臣妾失禮了。」
蘇墨琰目光越過亭台,遠遠看著遠處御書房的屋頂,幽幽的道:「在人的一生中,有許許多多的事情,錯過了就再也回不去,感情也是一樣的。」
雲詩璇要努力忍著,才不至於哭出聲來,從她微顫的雙肩,蘇墨琰知道她哭了,可他卻無能為力,他知道這很殘忍,卻也是必須要面對的。
「你……真的愛琬兒嗎?」雲詩璇抬眸看著面前表情冷淡的男子,蘇墨琰在她的注視下點頭道:「愛,或許一開始是因為利用她才納她為妃,卻在利用的同時,自己也陷了進去,在得知她不顧自己的性命而救我的時侯,我才頓然醒悟,我虧欠她太多太多,只能盡我最大的努力讓她幸福。」
雲詩璇終是沒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將面頰浸得一片冰涼,這一刻,她居然嫉妒起雲詩琬來。
原來,放不下的只是她一個人而已。
月夜孤影,蘇墨琰已離開多時,雲詩璇獨坐月下,任由一襲衣衫被風拂起吹落,單薄的衣衫終是難抵月夜的清涼,她輕輕咳嗽兩聲後,才形單影隻的走回玉泉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