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踉蹌幾步險些跌倒,多虧翠兒鶯兒及時出手將我扶住。我愕然的望著他,他只不動聲色的說道:「其餘人等退下!」語氣堅如鐵,冷如霜。翠兒鶯兒怯怯的望了我一眼,再看一眼垂首傲立,沁涼的氣場卻讓人不寒而慄的施厚,趕緊低下頭大氣兒也不敢出的溜了出去。
「關上房門!」一聲低喝,嚇得兩人手忙腳亂的帶上兩扇門。
「你,你怎麼來了?」話一出口,我就恨死了自己!因為那因發抖而不連貫的語句,將我此刻的驚慌失措暴露無遺,簡直就是老鼠見了貓!
他面色鐵青,看也不看我說道:「明天馬上回去!」真是字字如冰,語氣決絕的不容反抗。
我暗暗的調整呼吸,跑到大西洋底找回一絲自信,聲音還是小的可憐:「為什麼?」
他猛然抬起了頭,那盛怒之下無處發洩的可怕眼神,又讓我打了個冷戰。他竭力克制著,幽幽的說:「你還敢問為什麼?若不是我娘昨日去相府接你,侯府竟不知你早已在去雲州的路上!我今日才接到飛鴿傳書,算著你們應該在此落腳,不知找了多少家客棧!你瞞的我們好苦?!誰給你的膽子?嗯?沒想到你竟然荒唐到如此地步?雲州那種地方也是你能去的嗎?無論如何,明天必須給我打道回府!」我驚訝,一日的路程,他竟然在短短的幾個時辰內就到達,他是飛來的嗎?
「我不!」我使出渾身力氣吐出這兩個字,聲音雖小,卻清晰可聞。我的語氣忽然讓我好笑的想到幼兒園的兩個小朋友,一個想要看看另一個手中的布娃娃,另一個把布娃娃藏在身後,搖著身子嗲嗲的說:「我不!」
話一出口,終於不可收拾的激起了施厚滿腔的怒火。
他一個箭步上前,揚起右手,我嚇得閉上眼睛,瑟瑟的發著抖,都能感覺到睫毛在輕顫。半晌,巴掌並沒有落在我的臉上,但是下巴卻被他牢牢地捏在手裡,手微微一用力向上一抬,我的臉便被迫揚起,眼睛也在那一剎那睜開,他怒火中燒危險到性感的俊臉放大在眼前。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他,那完美的五官更加迷人!我立時感到心跳加速,呼吸不暢,渾身血液倒流,臉燒的火熱。我敢肯定,一定紅的很丟人。
他那雙魅惑的鳳目幾乎要噴出火來,眉頭緊蹙,咬牙切齒的一字一頓的說道:「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他手上的力道不覺加大,我的下巴幾乎要被捏碎了,痛的眼淚流了下來,我終於忍無可忍閉起眼睛,拼盡全身力氣不顧一切的大喊道:「我就是要跟著你!不論你去哪裡我都要跟著你!我無法忍受你消失在我的視線裡!一刻也不行!」
隨著這一聲呼喊,那橫亙在胸口壓的喘不過氣來的巨石立刻消失不見,渾身說不出的輕鬆,不知是被他捏疼了,還是別的原因,眼淚肆無忌憚的奔瀉而下,就像個受盡了委屈的孩子似的哭得稀里嘩啦。
「你——」施厚一時氣結,瞪大了雙目「你」不下去了。
「痛!」我終於忍不住痛呼出聲。他大驚之下,趕緊鬆手,看著我被捏紅的下巴有一瞬的失神。
「不行!」他依舊堅定的說道:「如此生死攸關的大事,怎能容你兒女情長,任意胡為?明天你回也得回,不回也得回!」
「我就不回!」我擦乾眼淚鼓起勇氣說道:「腿在我身上長著,我想去哪就去哪,你無權干涉!」
他的鳳目又危險的瞇起來,「你學的三從四德難道都白學了嗎?出嫁從夫你都忘了嗎?」
「少拿你們封建制度束縛無知婦女的不平等條約來壓我!」我不加思索的脫口而出,話說完了,看到施厚驚詫的眼神,我才趕緊改口氣勢頗有點回高道:「你是說我犯了七出之條嗎?那你就休了我呀?哼!你就是休了我,我也要去!」
此話無異於火上澆油!
「好!今天我就休了你!」施厚氣得一拍桌子衝著門外喊道:「翠兒,拿紙筆來!」
翠兒應聲進來,觀察著屋裡的局勢。看到我在一邊悄悄的衝她擺手,便機靈的說:「少爺,客棧的裡的人都歇息了,找不到紙筆。」
施厚氣得無計可施,回頭對我威脅道:「你就是鐵了心不回,是不是?」
我點點頭。
「好!很好!」他忽然恢復了平靜,變回了以前那個喜怒不形於色的施厚,語氣也緩和下來,淡淡的說道:「等你一到雲州,我就會把休書給你。還有,今天我出了這個門,你我就再無瓜葛!」
說完,他頭也不回,看也沒看我一眼,逕直瀟灑的走了,就如他突然在此出現一樣,不給人絲毫的思想準備。恍惚間讓人以為他根本就不曾出現過!只餘下頜傳來陣陣的刺痛。
「小姐?」半晌,翠兒才叫醒兀自發愣的我,欲哭無淚的說道:「怎麼辦?這回少爺是真的生氣了!」
「哦。」我無力的應一聲,跌坐在椅子裡,自言自語的說道:「為什麼我們每次在一起都要爭吵?為什麼你就不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為什麼我為你做了這麼多,你還是不能接受我?」
「小姐!」鶯兒不知何時也進來了,淚眼朦朧的輕輕搖著我的肩,再看翠兒也是一臉的淒楚。我趕緊振作精神,強顏歡笑安慰兩個人道:「沒事,隨他去吧。反正等我們到了雲州會有很多事要忙,他也會忙的焦頭爛額,還不知顧不顧的上搭理我們呢?沒事啊!明天還要早起趕路,快點歇著去吧。」
好不容易將兩人打發走了,我也虛脫的倒在床上,兩眼睜得大大的,望著漆黑的夜,無法入睡。休書,再無瓜葛?唉,分開半月之久,每日想的想到發瘋,誰知見面後的禮物竟是休書?!我苦笑著,腦海裡是他揮之不去的俊臉,枕邊是流不盡的淚海,心痛一陣緊似一陣 ,又是一個無眠傷心的夜……
一早起來,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繼續趕路。風影一句「施厚少爺的武功果然名不虛傳」,讓我稍稍愣了一下,隨即一笑而過。一路上,我盡量讓自己忙活起來,唱歌彈琴,吟詩講故事,把我在現代所學傾囊而出,讓寂寞乏味的旅途充滿了歡聲笑語。就連已經訓練有素不苟言笑的風影風行,也常常面露微笑。或許白日消耗的精力太多,晚上,頭一挨枕頭便進入夢鄉。
那晚,施厚又出現在我夢中。他眼中充滿了疼惜和愛撫,用他細滑修長的手指久久撫摸著我的下頜,語氣溫柔無比:「為什麼要這麼倔強?在家裡等我回來真的那麼難以忍受嗎?雲州是什麼樣的地方,連我都是硬著頭皮來的,你怎麼就能如此義無反顧的前往呢?真的這麼……喜歡我麼?可是,這樣一來,我又該怎麼做呢?新官上任有那麼多重要的事要處理,我怎麼能顧及到你呢?可是,我又怎麼能對你置之不理?你當真是給我出了個大難題啊!」
頓了頓,手指依然輕輕摸著我的下頜,繼續說道:「那天一定很痛吧,誰讓你那麼氣人呢?看你害怕的閉起眼睛,睫毛輕顫的樣子,我的心……,你以為我會打你嗎?你以為我捨得打你嗎?……你看看你,近一個月來,瘦成什麼樣了?讓我……好心疼啊……」
我的眼淚又止不住的流下來。第二天醒來,鬢邊仍潮濕一片,夢中的情景還清晰的歷歷在目。白日的自欺欺人,終於在夢中發洩了一通,心情稍稍平復了些。
這日,進入了和雲州交界的順昌。風影在車外對我說:「小姐,過了順昌,明日就到雲州了!」
「哦。」我答應一聲,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回原位。想想馬上就可以見到施厚,既雀躍又忐忑,只怕人還未見到,就先送來一紙休書。翠兒鶯兒早喜形於色,高興不已。但是一想到雲州城內嚴峻的情勢,又黯然下來。瘟疫,那可是令人談之色變啊!其危害可想而知,不亞於猛虎下山!我急忙好言寬慰二人,讓她們只要牢記我教的預防知識,就無需憂慮,即使不幸染病,只要治療及時,絕對沒有性命之憂。更何況,還有我在呢?兩個人這才放鬆下來。
夜幕降臨,風影去了好久才回來稟報:因為雲州的特殊局勢,已經很少有客商旅人經過,所以,客棧幾乎全部歇業了。好不容易才在一個偏僻的山腳找到一家又小又舊的客棧,還請我不要嫌棄,將就一晚,明日到了雲州,一切就都會就緒了。
我默默的點點頭,一行人隨風影來到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客棧。果然是破敗有餘,不知有多久沒有生意了。店裡也沒有夥計,只有一對三十開外的夫婦倆在忙進忙出,還滿熱情的,好像天上掉下了多年不遇的大買賣一樣。
因為明天就要到達目的地了,再加上店家的熱情相待,幾個鏢師也來了興致,拉上風影風行豪飲起來。只是喝著喝著就沒了聲響,我好奇的回頭一看之下,大驚失色,手裡的茶杯「光當」一聲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