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站起身,沏了杯茶給他說道:「公子怎麼回來的這麼晚?明天還要起早趕路呢?」他一掀袍角坐下來,語氣透著些許疲憊:
「還有一些沒交接完的公務,和沿途官府的必備文書需要準備。」說著,他抬眼瞟了一下我的臉,問道:「你——,可好些了?」
我有些受寵若驚,什麼時候他會關心起我來?我趕緊回答道:「已經不礙事了。」
「還是早些安歇吧,看你昨晚難受的很呢。」他的語氣淡然,眼神有點複雜。
「你——」我壯了壯了膽子,開口說道:「你明天就要遠赴雲州,難道你就沒有話要跟我說嗎?不管怎樣,我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吧?」
他沒有說話,只拿那雙睥睨天下清冷如寒星的鳳目看了看我,用修長的手指捏起茶杯送到唇邊輕啜了一口,又緩緩放在桌上。那傲然的神情瞬間將我剛剛鼓起的勇氣挫敗!我茫然後退兩步,跌坐在床邊。悲楚剎那間襲上心頭,放棄的念頭在心底搖旗吶喊!那一刻,我真的想放棄了!委屈的眼淚在眼圈裡轉了幾轉,硬是被我生生嚥了下去。輕言放棄就不是我盛青青了!對!說什麼也不會放棄的!
於是我振作精神對他說道:「好吧,既然你沒有要囑咐我的,那就聽我來說幾句。希望你能認真聽我說。」
他勉強抬起毫無表情的臉,月光清亮的餘暉映上他完美的側臉,勾勒出清晰動人的剪影,黝黑的長睫毛,刀削般的高高的鼻樑,倔強微翹的下巴,尤其是那緊抿的薄薄的唇線,竟是那麼的性感。
強迫自己移開視線,抵禦這致命的誘惑,剛要開口,他卻意外的說道:「哦?昨晚在太子東宮的宴會上還沒說夠嗎?
我愕然愣在那裡,抬頭看著他魅惑的臉,他依舊是一臉的漠然,繼續說道:「答題,做對也就罷了,還彈什麼琴?!出盡風頭!你是想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施厚娶了一個技藝高超,才華冠京城的才女嗎?」
至此,他的眼神中才浮上一抹忿忿之色,眉頭輕皺,眼神凌厲的看著我。我被他看得心虛起來,結結巴巴的回答道:「我,我,我不是喝醉了嗎?」
「不能喝可以拒絕啊!誰會逼著你喝嗎?」他的眼神更加咄咄逼人。
「但是太子妃她,她……,眾大臣都非要我……」我語不成句,被他逼的步步後退。
「你是一個人去的嗎?你非要表現的那麼強悍無所不能嗎?你的心裡何嘗不是根本不把我……!哼!」他的眼睛幾乎冒出火來,盛怒之情溢於言表。第一次看他發火的我被嚇壞了,全身不可抑止的輕輕發著抖,驚恐的望著他,不知道他究竟發的是那門子的無名大火?
我也不過就是彈了彈琴,對了幾付對子而已,有這麼十惡不赦嗎?幹嘛發這麼大的火呢?難道我是殺人越貨偷盜犯法了嗎?這麼盛氣凌人的!我做這一切還不是,還不是為了你嗎?!再聯想到從來到這裡就備受他的冷落,他知不知道這叫冷暴力?常此以往會使人精神失常的啊!想到這裡,心裡那個委屈啊!堅強的底線徹底崩潰,眼淚奪眶而出,「哇」的一下放聲痛哭起來!
施厚顯然沒有料到我會來這一招,立時慌了手腳,站起身來,衝到我面前,又束手無策的轉回去,搓著手來回轉著圈。
我邊哭邊哽咽不清的說:「我做這……一切……還不是為了……討好你……嗎?你倒好,……非但不……領情,還躲到那麼……遠的雲州……去!連一句……囑咐的話……都……不願……留給我!你的心……是肉做的嗎?分明就是……南極千年不化的……冰山!」
他終於頹然的重新坐下來,低頭凝眉不語。我繼續哭訴道:「我知道你嫌棄我長得醜,看不上我,只是為了你爹才不得已而為之,勉強娶了我。我也知道強扭的瓜不甜,但是我就是收不回我的心!我真恨我自己, 我為什麼非要喜歡你啊?縱然我付出多少,也得不到你的一丁點兒回報!要不,我們就……離婚……,你休了我好了!」
我口無遮攔,「離婚」一詞順嘴便吐嚕了出來,又趕緊做了改正。 施厚聞言一怔,焦急的神色又被冷淡替代,他望著我冷冷的問:「你真的這麼想嗎?」
看他的神情,只要我一點頭,他絕對會馬上寫休書的。我絕望的跺腳哀嚎一聲,哭倒在床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天可憐見,真正是傷心欲絕啊!
「你——,」他又一次手足無措的站在我面前,半晌才伸出手將我扶起來剛叫了一聲:「青青……」翠兒和鶯兒便驚慌失措的衝了進來。他趕緊放開手,站到了一邊。
翠兒和鶯兒見我哭得如此傷心,也忍不住抽泣起來。翠兒一邊哭一邊說道:「少爺,請恕奴婢無理,翠兒真的是替我家小姐委屈啊?我家小姐為了少爺您,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之前的種種不說也罷,但是自從小姐知道少爺要去雲州之後有多擔心,少爺知道嗎?小姐為此煞費苦心,在背後默默的為少爺做了多少,少爺你也根本不曉得吧?終有一日,少爺會知道我家小姐的一片心意,到那時,少爺您一定會為今日的所作所為後悔的!」
平日只覺鶯兒伶牙俐齒的,沒想到我的翠兒也如此的能說會道。施厚雖然沒打算為自己辯解,但明顯的面色一沉,轉身走出了房間。翠兒鶯兒急忙上前來,輪番的勸慰我說:「小姐,別傷心了!不如我們別管這種無情的人了,任他隻身到雲州那種危險的地方,是生是死都隨他去吧!省的他不領情,只會惹小姐傷心!」
「是啊小姐!反正你還是——」在我眼神的制止下,翠兒及時的住了口,然後機靈的話鋒一轉道:「我們聽小姐的,小姐說不去,我們就留下來;小姐說去,我們就追隨小姐到天涯海角,無怨無悔!」
我漸漸停止了哭泣,聽了翠兒的話,欣慰的點點頭。果然是翠兒最瞭解我!我說道:「我沒事!即使不是為了施厚少爺,我也會去的!雲州的百姓正在經歷瘟疫、饑荒和戰亂,我不能坐視不理。我沒有力挽狂瀾的能力,更沒有什麼壯志豪情,我只是想讓那可怕的瘟疫早日消失,讓雲州的百姓盡快脫離病痛的苦海。雖然僅憑我一人之力還遠遠不夠,但我會竭盡所能,救治一個是一個,這也是每一個醫者的職責所在。」儼然一副救死扶傷的新時代白衣天使的口氣。
鶯兒翠兒連連點頭,說:「雖然我們什麼也不懂,但我們聽小姐的就是了!」兩個丫頭一臉的信任和堅決,給我帶來了更大的信心和勇氣。
我握著兩個人的手由衷的說道:「幸虧有你們,不然我一個人真不知該怎麼成行呢?對了,口罩的使用方法,你們告訴曾言了嗎?」
「嗯!鶯兒已經跟曾言講明白了。曾言直瞪著眼不敢相信呢!」翠兒忍不住笑說,鶯兒也跟著笑起來。
我點點頭,然後說:「那就好!時候不早了,快點去歇息吧,明天還有許多事要忙呢!」
兩個人聽話的去了。我和衣躺在床上,左思右想間,又想起了剛剛的傷心事,眼淚不由自主地又傾瀉而下,也不知哭了多久,方才昏昏沉沉的睡去。在夢中,見到了施厚。他一改往日的冷酷,深情的注視著我,伸出手輕輕地抹去我眼角的淚痕,神色愧疚的說:
「原諒我青青!我怎麼會那樣對你呢?無論青青是胖是瘦,是美是醜,是愚笨是精明,你都是我喜歡的青青。這一點從來不曾改變,我的心意你早晚會知曉,到時青青自會明白我的一番苦心。只是昨晚的青青真的讓我大吃一驚,我竟從來不知你會彈琴?那些個我聽都沒有聽說過的絕對,你竟然對答如流?把當朝的翰林大學士都驚的啞口無言,當真是令我刮目相看!沒想到我的青青有如此才華,真如太子所言,我慧眼識珠呢!」
「這也就罷了!但那個什麼——口罩的事,你是怎麼想到的?我翻遍了歷代歷朝的醫學經典,都找不到類似的記載。青青的腦袋裡究竟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奇思妙想呢?我真是好奇的很!昨晚,青青醉的好厲害,那件事你一定不記得了吧?不記得也好,否則我真不知該如何面對你?」
「 明天我就要去雲州了,今晚卻讓你如此傷心,青青心裡一定恨極了我吧!你會等我平安回來嗎?我會平安的回來,再次見到我的青青嗎?會嗎?」
夢境中的施厚無比的溫柔多情,含情脈脈如和煦的春風,讓我感覺好溫馨好感人!真希望這個夢一直做下去,不要醒來!
我想點頭說,你會平安回來,會再見到我!我會永遠永遠的等著你,守候在你的身邊!我感覺喉頭湧動著許多想要說的話,但嘴巴就像被粘住了一樣,就是張不開。我急得使勁扭動著身子,猛的一下驚醒過來,窗外一片灰白,望望地下已經沒有了施厚,徒留枕邊潮濕的淚跡。我一把掀開被子,鞋子都顧不上穿,光在腳便跑了出去。剛剛跑出房門,就聽到大門外傳來馬嘶聲,我使出吃奶的力氣,穿過一道又一道門,拚命向府門外飛奔而去!當我上氣不接下氣的跑到大門口,只看到三四十名輕騎,擁著施厚縱馬奔馳的瀟灑決絕的身影。我猶如洩了氣的皮球,癱坐在地上,淚,無聲的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