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詢勝了,不錯!這一次仍僅僅是楊詢勝了!楊詢、李息一同出征,互為犄角,然而楊詢斬獲雲疆數千人,比著前戰更為英勇,但李息一路而去,卻未有兵損,卻是無功而返。
這一仗,幾乎令朝野震撼,雖未能算全勝,卻已然令雲疆大感挫傷,依附女人、裙帶飄香的傳言再也無人敢提及半句!
楊詢凱旋之日,城門大開,劉浚廣袖龍袍飄揚在風中,親自迎出城門,楊詢下馬,與劉浚相視目光中,儘是感慨!
楊詢知道,劉浚如此重用自己,心上壓力絕不遜自己分毫,而如今,繼上一次後,再又殲殺雲疆上千餘人的光榮繫在身上,終於,令他,令他們都可以不再迴避,理直氣壯的揚眉吐氣!
慶功宴並不隆重,畢竟並非大勝而歸,也不好太過招搖了,楊詢急著趕回家中,平西公主早已等在門前,一雙淚眼迷濛,卻笑意深深。
楊詢一身寒甲,劍如夜芒,是公主悉心與他打造的一柄利劍,她說過,這便是為妻的在你身邊!
奔到公主跟前,緊緊抱住,脈脈月光,似很久沒有過這樣的皎潔,公主擁著久未得見的丈夫,只是默默流淚。
心中酸澀難禁,只覺得艱難,終於,再不必令流言所迫,壓得喘不過氣來,所謂人言可畏,真真是殺人不見血的利器!
可這一切的得來,卻是楊詢以性命相搏而來!
更緊的擁在一起,似已無需更多語言。
楊詢之勝,令劉浚甚是鼓舞,朝堂之上,龍心大悅,並未追究李息的無功而返,也著令李息松下口氣。
楊家榮寵已在極致,便更招來妒恨的眉眼,雲落明白朝中後宮,多是虛假笑臉,身處其中,偶爾會感覺微微驚悚。
轉眼又是初冬,薄寒天氣,風如精小匕首,觸膚疼痛,雲落卻喜歡開著窗縫,倚窗而望,冬夜的星空,星色暗淡,月卻愈發顯得明燦。
正自出神,卻有一雙手將窗輕輕推上,溫熱的熟悉氣息,沁滿心間,雲落微微含笑,「陛下駕到」這四個字,合歡殿中,似已許久未曾響起。
「你這兒懷著身子,怎還是這樣隨意的吹涼風?」男子聲音溫潤,比著前兩年,似多了幾分深沉。
雲落回身,低眸望著尚且平展的小腹,笑道:「又不是頭一遭了,哪有那般精貴?」
殿內燭燒高紅,一幔紅紗被漏進的風微微拂動,映紅劉浚俊朗鷹眸。
劉浚輕輕捏住雲落下頜,眉間聚攏一絲淺紋:「怎不精貴?我大凌堂堂皇后之身,如何……能不精貴?」
漾水清眸,幾乎滯住了流動,紅光搖映在凝白臉頰,紅白相錯於足可傾城的絕色容顏上,因著日子一天天的流逝,這曾是動人心魄的美,愈發多了些嫻雅風韻。
劉浚幾近忘情的望著,連自己都不可置信,他,竟是至今仍對她這般摯愛難移!
她的眼睛,清冷中隱有淡淡愁楚,似總也看她不夠!
然而雲落卻輕輕垂首,淡淡道:「陛下心意,雲落都懂,只是此事……還請陛下三思。」
著是出乎劉浚意料,停在半空的手,僵澀的緊握成拳,望著女子冷冷轉身,望著窗影下倒映的叢叢樹影,搖亂心扉。
「三思?」劉浚自嘲一笑:「後位空懸,怕是天下人都知道,當今陛下三思的結果,定是楊夫人,可沒想到……叫朕三思的亦是朕的楊夫人!」
雲落持住呼吸,端持道:「陛下,恐並非天下人都是這般想法,而此事……亦沒有陛下所言那般容易。」
劉浚眉目一凝,薄唇如同初冬薄寒的風,拂過冰冷笑紋,隨即不見:「有多難?」
雲落閉目,身子微微傾斜,撐住一旁精雕桌案,桌案平展光滑,映出一雙迷濛淚眼:「陛下……皇后,母儀天下,高貴清華,需得大家出身,賢德女子方可配得……」
緊緊咬唇、一字一頓:「可是陛下,您忘了雲落出身奴婢……歌姬嗎?」
每一字都似刺在劉浚心間,瞬間刺破眼中困惑與責怪,唯有隱隱心痛。
這原是她極不願提及的過往,自己幾乎忘記了,記憶深處,只是那婉轉歌喉、曼妙身姿,卻全然沒有一絲在意過她的出身。
迎身上前,緊緊抓住雲落撐在桌案上的手,一雙冷眸尤若寒冬無色的星天:「誰說……歌女不能做皇后?」
雲落一怔,劉浚卻目光灼灼:「朕說能!」
燭煙縷縷輕輕散開,似被這一聲震懾在空氣之中,鼻息間,是燭焰淡淡的燃燒味兒,和男子溫熱如火的呼吸。
雲落怔在當地,嬌腕被他緊緊握在手中,幾乎捏斷了腕骨。
許久,只是凝望著他,嬌唇微動,卻欲言又止,終究沒有言語……
如同雲落所料,朝堂之上,一語驚起千層浪,這些個腐朽臣子,個個面目盡露無餘!
劉浚一句,便引來朝內一陣喧囂。
「立後一事乃國之大計,還望陛下三思……」
「陛下,皇后國母,母儀天下,望陛下能擇一品學俱佳的賢良女子,慎重起見。」
有甚者,更是直言:「陛下,楊夫人歌女出身,眾人皆知,歌女為後,只恐有礙國體,令民間百姓議論紛紛,皇家顏面蕩然無存!」
一句句、一聲聲,聒噪猶如置身鬧市一般,劉浚焦煩的閉上雙眼,雙手緊緊握住龍柄,他怎不知這堂下之人,俱是各懷鬼胎,原本只是文臣牙尖嘴利的難以應付,這一次便連一些武將都參與到反對風潮,尤以李敢與李廣先前故人為首,還不是見昔日騎奴,今朝封侯,心裡不痛快了!而至於一些文臣,不過是迂腐而已,亦是見不得楊家一躍枝頭,顯貴於人!
終於難耐,拍案而起:「夠了!有傷國體?何為有傷國體?楊夫人溫婉賢淑,為朕育有三位公主,做個皇后,如何便是不能?」
「陛下……」
「住口!」堂下最是口嘴不饒人的主父偃正欲言語,卻被劉浚一聲喝住:「哼,出身,你們個個與朕說什麼出身,陳皇后出身如何?品行又如何?便可母儀天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