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劉浚去了白露閣,引起眾人頗多猜測,亦令王鷥意外,她本以為劉浚不過一道旨意,便打發了她,沒想著竟會是昨夜的一陣溫言細語,委婉說來,一番纏綿,妍公主隨被帶回了合歡殿,王夫人那裡卻春風依舊。
剛剛見過齊常後,劉浚便下令封鎖出城各路,可來人卻報,青南王已早早離開凌安城,劉浚大怒,這顯然是做賊心虛!
張湯令將劉遷就追殺一事送入凌安問審,青南王卻拒意堅決,於是朝堂之上,爭論非常,皆言該削去淮南五縣方好,然劉浚左右思想,最終只削去淮南兩縣而已!
雲落抱著久未見的女兒,在合歡殿等著劉浚下朝,一邊葉桑靜靜侍候,眉心卻有難解的迷茫。
那夜,雲落與劉浚的一言一語她皆聽在耳裡,可卻令心中陣陣發涼,雲落與劉浚之言,顯然與她對於王夫人的凌厲氣勢大為不同,難道只是為了表現大度與賢淑嗎?
葉桑與雲落久了,她眼中的變換,她亦有幾分掌握,這一次,她每每獨自凝思,眼中皆會有莫名所以的凜然之氣,時而濃、時而淡,卻總是有的!
只怕雲落如此安閒的日子,只是暫時的,而即將到來的風雨,許便是她所思所想,甚至……將會是由她而起的,也說不定!
葉桑連忙拉回混亂思緒,怎麼會有如此可怕的想法充斥心間?
再望一眼哄著妍公主的絕色女子,那翠色眉黛間,仍舊籠了無端計較,分外清明!
她變了,至少她的眼睛,已再不復從前的明澈!
雲落回宮已有兩日,皇后怎無所聞,震怒之餘,卻苦於無人商議,劉懷蕾隨父回去淮南,找來母親商量,可近日來,母親心性越發慵懶了,只顧與家中小廝董偃歡樂,全然忘記了宮中尚有個女兒,正在水深火熱中!
今日前來,亦只有滿腹責怪,絲毫沒有慰藉女兒之言,阿嬌煩悶,只靠在木窗閣邊凝眉思索,怎麼……她竟然真的沒有死?難道,便真是天意嗎?
如今左有雲落、右有王鷥,而自己身邊卻再沒有誰可以依靠!望望滿腹牢騷的母親,阿嬌索性轉身出殿,不再做理會!
究竟如今還有誰可以依靠?還有誰能為自己分擔憂慮?太后嗎?阿嬌暗暗自嘲,怕如今早已不需與自己拉攏,她與田豫正是得意之時,怎有閒心來顧及自己?
幽幽花落,輕飄有如棉絮,落在皇后心中,突然有種久未有過的安寧襲上心來,望望空闊寂寥的宮苑,一襲倩影投映花間,斑駁花影搖曳生姿,皇后不禁微微歎氣,至少,自己還是皇后,還是這六宮之主,還是……皇親貴胄!
楊雲落,這是你無論如何也比不得的!
近了黃昏,劉浚才回到合歡殿,雲落先是為劉浚奉上淡香清茶,更備下了一桌吃食,清蒸鱸魚、潑辣牛肉等,再配以幾道清口小菜,皆是雲落親手做來,劉浚甚是享用!
雲落為劉浚夾一塊牛肉,隨意道:「陛下,妍兒長得真是好呢,我不在日子裡,似還胖了許多,足見王夫人甚是用心的。」
劉浚點頭,笑道:「是啊,她的性子一向溫婉,朕才放心將妍兒交給她帶著。」
雲落眼眸微微一凝,眉間亦有疑惑的望向劉浚,輕聲道:「只是雲落聽聞,王夫人本是姣好纖瘦的女子,為何突地便豐碩了起來,以妾看來,莫不是生了急症?陛下可曾為王夫人請御醫看過?」
劉浚眉心輕輕一蹙,亦有憂心:「叫人看過了,卻無異樣。」
雲落垂首,許久不語,似有思索凝在眼中,劉浚舉首望去,卻不禁微微含笑:「你這心就是善,別人對你一分好,你便要記下十分!」
輕輕抬起女子細頜,眼蘊春意:「雲落,朕定不負你!」
雲落眸中有淡光流轉,不負?這兩個字為何聽來仍舊如此不實,甚至令心中隱隱不安。
「陛下……」正自情意濃切,卻聞殿外尖細的聲音煞了風景,劉浚凝眉望去,眼中顯有不悅:「何事慌張?」
內監嚥下口氣道:「稟陛下,說是有位叫做嚴正的,從淮南來,有要事要稟告陛下!」
劉浚心中一顫,忙道:「傳他到合歡殿來。」
雲落靜靜站在劉浚身後,只見殿口跑入一人,那人才邁進殿來,便撲倒在劉浚身前,寬黑的額下,一雙大眼驚顫,彷彿收到了天大冤枉,嘶聲道:「陛下,陛下啊。」
劉浚眉一凝,不耐道:「究竟所為何事?速速道來!」
嚴正面部幾乎扭曲在一起,連連磕頭,原來,他乃劉嘉之孫劉建心腹,因劉建父親劉不害乃庶出之子,不為劉嘉所愛,長子劉遷亦不將其作為兄弟,劉建向有才幹,又是性情中人,對於劉嘉十分怨憤,便欲殺劉遷以其父為王太子,然事情敗露,劉遷將劉建一頓痛打,情急下,劉建才抓住機會,支會其心腹嚴正攜自己親筆書上京告狀!言,青南王與其子劉遷密謀造反已久!
劉浚手握信箋,修眉緊緊擰在一起,雙手緊握出咯咯響聲!
雲落上前一步,輕聲慰道:「陛下,這回該是確信了吧?」
雲落望一眼跪在地上的嚴正,嚴正亦舉眸望來,這女子清素妝顏,眉目之間卻冷得令人發寒,慌忙低下頭去,不再看她。
劉浚將信箋狠狠扣在桌上,眼神如夜風捲起萬千沙塵:「哼!朕給你個機會你偏偏不要,如今便不要怪朕翻臉無情!」
震徹一句,似令桌上器皿皆微微顫抖!
燭影忽而狂搖,進而輕、進而歇止,雲落望著,自知劉浚所指,因劉浚與青南王向來交好,更願與他談些詩史家常,最初聽聞其欲謀反,心下難免將信將疑,故,朝堂之上,對於其謀反一事隻字不提,只問劉遷殺人未遂之罪,劉嘉抗旨不尊,亦只削去兩縣做處,該說,已是仁至義盡!
然如今,這男子之言與先前齊常不謀而合,便不得不令人盡信!
再加上劉嘉與劉懷蕾皆不知覺的離開了凌安,更加令人心生疑。
劉浚目光如梟,高巍的身軀傾前一頓,語聲冷漠:「帶此人下去!」
兩旁侍從聞言,將嚴正扶起,嚴正仍舊一副委屈模樣,咽噎不明的說著什麼,雲落不覺心頭煩亂,堂堂男子,怎就哭成了這幅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