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遇見他之前,我曾認為自己會和祖輩父輩一樣,和四海水宮的公主聯姻,生兒育女,安安穩穩做我的東海水君,無波無浪。
第一次上九重天朝見天帝,我的心是忐忑且不安的,所幸,從進入南天門,直上金鑾殿,遇到的神仙們都是客客氣氣的,也沒為難剛剛成為東海水君的我。
只是,神仙們的客氣裡透著疏離,多多少少讓人難以接近,父王說我生性冷漠,的確如此,他們如此待我,我不僅不覺得生氣,反而頗為開懷。
那日,金鑾殿上的神仙們無一不是神情拘謹且恭敬,都低著頭站在高高的金色台階前,向天帝報告大小事宜,忽然聽到金鑾殿外飄來一聲,「我來遲了。」
清冷且略帶慵懶的聲音,循著聲音望去,只見一身穿紫袍的俊美男子出現在金鑾殿上,青絲如墨,眼神清貴而魅惑,面色如玉,說不出的風采不凡。
第一眼,便讓我自此沉淪,他是我命中的劫。
再次在九重天相遇時,我告訴他,我推辭了四海水宮的聯姻,他只是淡淡『哦』了一聲,就沒了下文。
我頗有些失望,他卻衝我微微一笑,問我是否願意去重瀟殿品茶對弈。
我自是開心得緊,曾聽聞重瀟上仙生性清冷,最是不近人情,他從不邀請神仙去他的重瀟殿,我以為他的心裡對我是不一樣的。
可是,一切也許只是我的一廂情願,當九重天的傳言越演越烈時,我仍自欺欺人,以為他與那只九尾狐不過是露水姻緣,做不得準,他的心一定只有我一人。
那一天,他來到東海水宮,想問我要回他送我的夜明珠,當我把夜明珠遞給他時,他輕聲說了一句『蓮生一定會喜歡這個禮物』,我的心像被人狠狠刺入一把尖刀,我劈頭搶過夜明珠,砸在地上。
那是我第一次和他發脾氣,夜明珠被砸出了一道裂痕,而我與他之間的情誼也像夜明珠一樣,從此多了一條無可逾越的裂縫。
仙妖之戀終於被天帝發覺,天帝大怒,下令雷霆三擊,處死蓮生,我心裡是頗有些幸災樂禍的。
我以為蓮生死了,我們會回到從前,可我怎麼也沒想到他會替蓮生受死,當我趕到九重天時,只看到空空如也的誅仙台,煙霧繚繞中,彷彿可以看見神仙們口中的那一幕。
那一刻,我才明白,我當他是情郎,他不過當我是知己好友。
你我本是男兒郎,我本不該對你多情。
自始至終,他愛的只有那只九尾狐。
當年年少輕狂,他的死讓我骨子裡的冷酷殘暴爆發,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只知道當我醒過來,已經被天帝封存了五百年的法力,而父王在我面前長吁短歎,母后對著我不停落淚,妹妹說我是傻瓜。
是的,我是傻瓜,可是,我甘願是傻瓜。
那一場浩劫,是人界的浩劫,生靈塗炭,天帝仁慈,也許是看在已逝重瀟的面子上,僅僅是封存了我的法力,並沒有處死我,也沒有派人取代我的位置。
其實,我的水君做到這個份上,已沒有任何意義。
遇見他之前,或許我會勤勤勉勉做到老,維持水宮和人界妖界的風雨,遇見他之後,除了他,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他死了,我的心也跟著死去,在仙界,水宮遊走的不過是一具失去靈魂的軀殼。
一千年後,當妖王墨華從我的水宮搶走了鎮海明珠後,我便感覺到了他的氣息存在,一如一千年前的清冷矜貴。
他已不記得我,也不記得一千年前的事。
我在暗中默默保護他,想等他想起過去的一切,也許,到那時,我們能回到以前。
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蓮生也轉世了,而他們在這一世依舊是深愛的兩個人。
有些感情注定被遺忘,有些感情卻已刻在骨血裡,哪怕轉世一千次一萬次,也無法忘懷。
他對她的心不變,而我對他的心不變。
當玄天武君趁他受傷修為大減時想誅殺他,我在最後一刻趕到,看著他發白的頭髮,蒼老的容顏,誰能知道我的心有多痛?
我為他打退了玄天,為他上天界背下殺死天兵的黑鍋。
我沒有想過會換來他一絲一毫的感激,我只是單純的想為他做一些事,單純的想讓他幸福快樂的活著。
也許,我的心裡早已放棄,只是,驕傲的我不願承認罷了。
正視那樣的事實,會讓我早就傷痕纍纍的心上再增添一道傷痕,就讓我像蝸牛一樣躲在自己的龜殼裡,永遠裝傻。
在魔界的時候,看著他離開的蕭索背影,我知道他心裡一定是做了一些決定,如同一千年前那次。
我很想阻止他,可我知道阻止不了。
我問他,蓮生是蓮生,九南是九南,你愛的是誰?
他回答我,她是蓮生時我愛蓮生,她是九南時我愛九南。
我很想問他,若她是我時呢?
可我終究沒問,害怕得到的答案讓我心酸。
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可以做得到,就像感情,努力了幾千年,明明近在咫尺,可心卻隔了千萬里。
我是真的放棄了,也許,我還會和他品茶對弈,還會送他珍珠當大婚賀禮,會幫著他挑選他的新娘的嫁衣,但內心深處,我們都知道我們再也回不到從前。
我其實很恨我自己,如果一直裝傻,一直這樣相處,不捅破那層紙,不讓他知道我對他的特別心思,也許,我們會一直是最好的知己。
我們不是一直是朋友嗎?
他反駁我,笑容清貴無瑕,我微笑,微笑之間,早已滄海萬年。
當他派來使者告訴我,他的王后有身孕了時,我正在收藏鎮海明珠的水晶宮裡,對著只剩珍珠的水晶架發呆。
得知消息後,我醉了三天三夜,醒來後,答應了與南海公主的聯姻,在聯姻書上用硃砂畫下簽記時,我的眼淚悄然滑落,暈染了硃砂,那些不可對人言的心事漸漸模糊起來。
提筆寫了一句詩,曾記年少輕狂時。
掙扎許久,卻再也寫不出下一句——
番外會比較慢,大家將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