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隨雲嘻嘻笑道:「我確是沒什麼目的,無非想掀起一場大風波罷了。」說著一拳搶至,他一身武技全在長劍,此時狂狷已斷,這一掌中破綻大露,陸幸只消輕輕一劍,便能了結了他性命。
但陸幸又豈能真下殺手?眼見顧隨雲空門畢露,只得身子一側,避了開去。顧隨雲似是早料到他有此舉動,次招便不再至,伸手拂處,將那黑色外罩脫落於地。場中是燈光集中所在,他這外罩除去,眾人瞧得分明,無不失聲高叫。
原來他外罩之下,牢牢捆縛得有十餘枚老式俄產RGD-5手雷,手雷間以鋼索串聯,與他腰帶衣飾相連,顧隨雲淡淡一笑,食中二指已捏住鋼索末端。陸幸一呆道:「你做什麼?」眼見顧隨雲那鋼索自手雷拉環引信間穿過,他只消輕輕一扯,等若將這十餘枚手雷同時拉響,那時任他武功再高,也非轟得粉身碎骨不可!
織田宗、周韻等階位中人眼見不對,紛紛便要搶上前來,陸幸喝道:「站住別上來!」他神思自驚天譜中一過,已將這俄產手雷的特性、爆破半徑一一探明,情知若是手雷一響,顧隨雲自是死無葬身之地,他週身十餘米內也將無人能免。
其時階位眾人與軍警合力,已然佔到了全面上風,剩下的黑衣匪徒眾不過二十,多半也已沒了抗禦之能,但若是顧隨雲捨棄性命不要,這般衝入觀眾席中引爆炸彈,則死傷必以百計。一眾軍警不敢上前,只得遠遠布成槍陣,護在了觀眾席前,階位高手卻知此法並不妥當——似顧隨雲這等高手,若是拼卻一切衝上前去,這十數丈距離眨眼可至,眾人亂槍齊發固能將他打作篩子,卻須攔不住他如電身法。
而織田宗、周韻、陸幸三人若是全力抵禦,或能阻擋顧隨雲階位身法,但此時形勢,顧隨雲哪能容得三人近身?眾階位高手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時都沒應對之策,眾軍警遠遠退開,圍作了一個巨大圈子,舉起喇叭向內喊話,要顧隨雲不可負隅頑抗,乘早繳械投降為要。
顧隨雲充耳不聞,一手捏著鋼索引線,對陸幸道:「此刻大家都不上來,要死,便也是你我一起。我數到一二三,這便同去見大美人如何?」陸幸聽他說到與凌瑞琪相見,忍不住心頭一酸,道:「小顧,你……你絕不會拉我一起死的。」
顧隨雲笑道:「為何不會?」
陸幸不答,凝視著他道:「我也數到一二三,你若不放下了手雷,我這一劍便要出手。一!」
此時眾軍警牢牢護住場中,也無暇疏散群眾逃離,全場目光都聚集在了陸幸二人身上,眾人聽得陸幸口中報數,無不為他捏了把冷汗。眾人看得明白,現下顧隨雲便是引爆手雷,至多不過傷到陸幸及場中寥寥數人,卻已與大局無礙,只是眾軍警見顧隨雲與陸幸站得甚近,均是無法開槍,何況即便擊中他要害,他於最後一口氣時,也盡能拉響引信。
只聽顧隨雲哈哈笑道:「陸大俠,你縱然煉虛合道,莫非有把握快得過我這一下拉扯?」他說到此處,忽地以階位內功喊道,「諸位,場邊1、3、5、7四區都埋得炸彈,我身上這引線與遙控器連接,我死之後,也有個萬把來人陪葬。」他這句話有意喊得全場皆聞,霎時間場邊驚呼聲四起,眾人紛紛便要離席逃離,但彼此拉扯擁擠,又如何能動彈分毫?眾軍警高聲喝止,要眾人不可輕舉妄動,若是顧隨雲所言當真,則全場生死盡在他一揮手中,怎麼都避不開去。
階位眾人則紛紛掏出暗器,想要擊打顧隨雲手腕,令他無法拉響引信,只是相距均遠,誰都沒有把握,此刻他們固然已壓制了全場局勢,但眼見功虧一簣,顧隨雲這最後一著,誰都沒法制止。
那帶隊軍官低聲道:「問他同夥炸彈在哪,讓拆彈組行動!我們在此拖延時機,絕不可激怒了他,若無我命令,決計不可開槍!」眾軍警領命而去。
顧隨雲瞥眼向旁望去,似沒將一己生死放在心上,只道:「陸大俠,你似是不很擔心。」
陸幸正視他道:「小顧,我數到三就會出手,你千萬不可抵抗、也不能妄動,我制住了你後,他們就不會開槍。二——」他語聲意態均極鎮定,但回答的言語似與顧隨雲全不相干。他二人對話並不甚響,旁人不知,但階位眾人卻聽得一清二楚,眼見陸幸竟要執意出手,均是大吃一驚,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那軍官道:「怎麼了?」莫小恩隨口答道:「木頭……他馬上就要出劍了。」
軍官驚道:「什麼?狙擊手準備!絕不可令那匪首行動。」眾人都是一怔,道:「倉促之間,根本無法瞄準,只怕傷及陸幸。」
軍官道:「別說那麼多了,這陸幸任意妄為,他喊到了三出手,豈非是逼對方引爆炸藥?若萬不得已,也只有犧牲陸……」階位眾人聽在耳中,都是神色大變,周韻身子電進,頃刻扣住了那軍官脈門。一眾軍警都是大駭,手中槍口齊對準了周韻。
織田宗道:「都住手!反正是一起死,何不賭陸幸一擊奏功?」他這話倒也有理,此刻情勢危殆,決不能自己便打了起來,那軍官怒道:「豈有此理,我們全場的性命,莫非都交給了他一介……」話音未落,周韻手指點處,他聲音登時啞了。一旁三多慌道:「首長你莫生氣,俺保證,這老奶奶不是故意滴……」
不知是誰說了聲「他要數到三了!」眾人心中一滯,目光均向陸幸注視過去。
只見陸幸深吸口氣,那個「三」字,便要喊出口來,顧隨雲凝視著他,忽地高聲道:「攝像機呢,還不對準過來!」這話說得極是突兀,霎時間全場都是一靜,幾名先前受挾持的攝像記者也沒來得及多想,哆哆嗦嗦地調轉鏡頭,便朝場中對準了去,全忘了自己此刻已然得脫自由,不必再聽人擺佈。
「三!」
場外的三面LED彩屏之上,便現出了陸幸這一劍刺出的身姿,非止場外,其時全國打開電視機的觀眾,都瞧見了陸幸這奪目一劍。
劍光耀眼炫目,霎時照亮了顧隨雲神情,劍刃一透而前,自他身前三尺而至兩尺,顧隨雲仍是不動。一眾階位眾人都想:「他究竟在打什麼主意?究竟要以怎樣的招式應對?」
劍刃頃刻已透至顧隨雲身前一寸七分之處,而顧隨雲雙手依然垂落。此時連織田宗、行道等人神情也變,只因即便淵博如他二人,也不知這世上還能有什麼武技,能擋得住陸幸這一劍。
「他既不伸手擋劍,便是打定主意要拉響炸彈,與大家同歸於盡麼?」
眾人一顆心都提了起來,心想若是陸幸這劍能於顧隨雲伸手前,先一步貫穿他手臂,一切還有轉機,否則炸彈一閃,全場頃刻便是一片火海。
但眼見陸幸劍尖所對,卻非顧隨雲手臂,而是他的心口。眾人都是大吃一驚,心想顧隨雲被這一劍所攝,無論你這一劍中或不中,他都是要拉響引信,引爆炸彈了,你此時不刺他手臂斷他手筋,卻是何故?
眾人思慮未止,只覺這一劍雖快,時間上卻猶如過了數年一般長久,劍尖更似停在了半空中不動一般。
一秒過去、兩秒過去,才終有人反應過來,那並非是自己的錯覺,而是這一劍真的沒有繼續向前。
劍尖驟止,停在顧隨雲心口之前,只刺破了他衣襟。
陸幸何以在此時凝劍不發?
千千萬萬雙目光,一起投射在他身上,而電視機前觀眾俱都掩面不敢再看。連他們都反應了過來,顧隨雲自然有充分的餘裕引爆炸彈。
然則一秒兩秒,四下寂靜如常,那炸彈竟是未發。
鏡頭以內,陸顧二人俱是神色沉靜,對此情景似均在意料之中——顧隨雲知道陸幸這一劍定會停滯,陸幸則知道顧隨雲定不會拉響引信。眾人死裡逃生,自是不勝之喜,全場歡欣鼓舞之聲大作,但驚喜慶幸之餘,更覺有些疑惑,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卻見陸幸口唇翕動,似是說了句什麼,但他這一句說得甚輕,沒法直播給攝像機錄入,便階位一眾高手也沒能聽在耳中。
只見顧隨雲微微一笑,答了一句什麼,陸幸默然良久,說了幾個字,顧隨雲臉上笑意更盛,卻是良久良久,沒有說話。周大揚急道:「他們在說什麼?若是韓凝在就好了,唉,這……這是怎麼回事,那可急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