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幸發足狂奔,不多時已給雨水浸濕了身子,觸手所及,只覺凌瑞琪溫暖的身子也漸漸涼了,他不願相信凌瑞琪已然逝世,只想:「雨水這般冰涼,難怪她肌膚都冰冷了。」當下脫下外套,罩住了她,眼前風雨如晦,他心中也不知該去何處,只想:「我……我無論如何不要被他們找見!」
以他敦厚純良的性子,也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這般任性,耳聽身後眾人大聲呼叫自己,當即咬一咬牙,展開輕功,翻山越嶺而去。約莫行了兩個時辰,天邊雨勢漸歇,陸幸停下腳步,將凌瑞琪身子放下,低聲道:「你醒醒吧,莫再……莫再和我開玩笑了!」
「你抱著我,讓我睡會,我保證會醒的……」陸幸腦中忽閃過這麼一句,那是二人在工地頂上初見之際,凌瑞琪說過的言語。
往事歷歷在目,便似就在眼前,而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卻更與此刻無異。陸幸撫摸凌瑞琪面頰,只盼她也與那時一般,其實早已清醒,只是故意裝死嚇唬自己,當即又將內力輸送過去,自是全無反應。
「凌瑞琪,凌瑞琪,你總是愛作弄我,說我是木頭,愛說小藍的事……那時我還總生你氣,可是現在我只要你醒來,和我一句話,哪怕只是一句,不論你說什麼,便叫我現在死了,我也心甘情願!」
但凌瑞琪只是面蘊微笑,雙目緊閉,一句也不答他。
「她對我這麼好,若是真的在假裝,那見我這麼傷心,一定會忍不住醒來的。」
他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悟到凌瑞琪是再也活不轉來了,終於悟到凌瑞琪是真的已不在人世,而並非與自己鬧著玩,霎時間悲從中來,泣道:「凌瑞琪你不要死,不要死!我要帶你去找凌伯伯,我們一起去找你爸爸,我們還有燭光晚餐,我們要在一起一輩子!我們……我們……對了,你適才要我好好活著,你說你還有好多話要對我說啊!你說吧,為什麼一句都不說?你騙我,你騙我!」
想到此處,他驀地站起身來,眼望腳下,只見無數雨線織將下去,不知落向何處——眼前正是嵩山絕崖,當此深夜,不復雲深霧鎖的景象,但其高逾千壑,那也是一望而知。陸幸眼前一片空茫,深深吸了口氣,只想立刻死了,那便不必再忍受這等煎熬,當即抱緊凌瑞琪身子,便向崖畔一步跨去!
他心思質樸單純,認準了一事便決不放棄,與凌瑞琪相識雖不過半年,但彼此兩情相悅共歷患難,他自小父母遠在國外,除了祖母之外,自將她當做了這世上最要緊之人。與凌瑞琪相識以後,這才結實了許多同伴朋友,認識了這世界廣大。
他以往沉默寡言,生活也殊無目標,直到認識了凌瑞琪後,心中方才不再空虛,這半年來為了凌瑞琪東奔西走、九死一生,可說是一直為了她活過來的,突然間伊人遠離,一時又叫他如何尋到活下去的動力?
便在這一步踏出,身子凌空之際,忽聽一個極好聽的女生在耳邊說道:「木頭,你敢跳下去試試!」
雖是極微弱地一聲,但在陸幸耳邊,便似響起了十餘個霹靂一般,陸幸全身一震,強自定住身形:「凌瑞琪?」
那赫然正是凌瑞琪的聲音!
陸幸喜極之下,當即低頭看去,卻見凌瑞琪雙目緊閉,不似說了什麼的模樣,他心中一涼,伸手一觸,仍是呼吸心跳全無。陸幸眼前一黑:「是了,她早已不在人世,我……我是出現幻覺啦!但方纔那一聲……那一聲竟似是在腦中響起。嗯……多半便是幻覺。」
他望了腳下一眼,待要再邁步出去,卻已不禁有些躊躇,他適才求死之念極堅,但被莫名其妙打斷之後,只覺週身力量都消散無蹤。「凌瑞琪,你……你莫要失望,我不是不肯為你而死,你等等,我這就……」
這念頭在心中升起之際,忽然凌瑞琪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木頭,別說了,我不准你死,也不要你陪我!你千萬好好活著!」
這一句話千真萬確,正是凌瑞琪的聲音。
陸幸驚喜之下,當即跳起身來,按著凌瑞琪身子,為她輸送了半晌內力,自是絲毫無功。他被這般忽喜忽悲地折磨數次,心中頹然,再也忍耐不住,泣道:「凌瑞琪,是我沒用……我多半是自己不想死,腦中竟出現這等幻覺,你……你怪我不怪?」
他落足處寬不逾尺,一個失足便是粉身碎骨,但陸幸似已忘了自身安危,只倚在山壁之上,牢牢地抱住了凌瑞琪身子。
「自今而後千年萬年,這世上不會再有一個凌瑞琪,即便有人與她長的一模一樣,那畢竟也不是她!」陸幸伸手輕撫凌瑞琪面龐,想到她巧笑倩兮的面容,想到她輕嗔薄怒的神情,想到她時而柔情款款、時而蠻不講理的言語,不由得放聲大哭。這一切的一切,自今往後,是永遠消失不見的了!
卻聽一個聲音在腦中道:「傻子,我永遠都在這裡,除非哪天你不要我了!」
陸幸呆了半晌,忽地站起身來,道:「這不是幻覺,凌瑞琪,你在哪裡,你在哪裡?」他搖晃凌瑞琪身子,一時間只覺天旋地轉,撲通摔倒在地,就此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