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世 第十卷 裡社 驚天譜轉移卷 第六章 各自的堅持
    韓凝搖頭道:「捨神威力雖大,對身體消耗卻是極大,若是使用過度,你此生也難以晉陞煉神還虛境界。」

    陸幸吃了一驚,道:「慕容先生,你真的何苦如此?」

    慕容墨月臉上露出慘然之色:「我若不能用驚天譜達成目標,那麼我此生縱然煉虛合道,也是沒有意義的……」

    人叢中威廉與芊芊越眾而出,攙住慕容墨月道:「慕容叔叔,別打了。」

    慕容墨月臉上露出一抹溫柔之色,低聲道:「叔叔沒事。」

    芊芊搖頭道:「慕容叔叔亂說,芊芊破了個小口子就痛得很,慕容叔叔你一身是傷,怎會沒事……你是大人,卻還要說謊。」慕容墨月嘴角一動,卻是笑出聲來:「是啊,為什麼呢?」說著將她輕輕推開,站起身來,「陸幸,與我一戰!」

    陸幸搖頭道:「雖說我本來很想打敗你,但此刻見你這般,我卻覺沒有必要了,論武功你已贏了,但現在我要走,你只怕攔不住我。」

    慕容墨月搖搖晃晃地道:「你……你沒有身為陸家人的自覺麼?陸家之人,怎可以沒打完就走?」

    陸幸道:「陸家人又怎樣?」

    慕容墨月大聲道:「你不知道麼?陸家與織田家,還有我慕容家,在以前並稱為武林三大世家!」

    陸幸見他神色異常,一時也不打斷,只聽他述說下去。

    「你陸家以維護俠道傳世,織田家以癡迷武功著稱,而我慕容家……我慕容家卻是勢力最廣,乃是武林中人丁最興、聲勢最隆的家族!」他說到此處,望了石床上少女一眼,「身為慕容家的孩子,都要以之為榮。」

    說到此處,他昂起胸膛,臉上恢復了先前的驕傲之色。

    韓凝冷冷地道:「那又如何?如今呢?」

    慕容墨月不答,續道:「百餘年前家中遭遇重大變故,慕容家威望一落千丈,在武林中聲勢不再,否則你陸家與織田家的那一戰,公證人本是我慕容家擔任——百年來我慕容家代代家訓都是教導子孫,要以興復家族榮耀為第一要務,自老及幼說得均是,莫要忘記了家族榮光。」

    韓凝道:「因此你便要借驚天譜恢復家族的虛名麼?」

    慕容墨月笑道:「在並未得到過之人看來,那是虛名——但在我輩得而復失之人眼中,那是必得不可的榮耀。百年來朝代幾度更易,何況家族?而在當今之世——誰若還記掛這些,自然要為人所笑,陸幸,正如你陸家堅持俠道一般,莫非你自小到大沒有被外人取笑過?你既然不是我,又有什麼資格指責我家的追求乃是虛名?」

    陸幸身子一震,不禁默然,他幼時並沒將「行俠仗義」之類詞語掛在口邊,自小到大只是習武,並沒礙著他人什麼,饒是如此也常為同齡夥伴所笑。卻聽慕容墨月又道:「韓掌門,你堅持蒹葭門與陸家的約定,這約定對你韓家甚不公平,難道你小時便沒有懷疑過?你一扭頭便可將它置諸腦後,放在今天的價值觀裡,有誰可以說你的不是?」

    韓凝瞧了陸幸一眼,道:「那是我母女自願,並沒受家族旁人逼迫,我韓家世代單傳,與你這等大家族不同。」

    慕容墨月道:「一樣的。我家傳到當世,自我父母亡故後,家中直系便只剩下我與妹妹兩人,至於表兄弟,堂姐妹那些固然也有,但他們許多人都已分家出走——堅持慕容家家訓的,自然也只有我與妹妹。」他歎一口氣,臉上少有地露出柔和之色,「本來慕容家事當由男丁支撐,但到了我這一代,妹妹也不得不擔起許多家事。大家族都是子孫滿堂,晚輩多過長輩,但在我小時候,卻是四五個直系家長看著我們兩個孩子。白天是習武,晚上是讀書,一日十餘個時辰,寒暑從不間斷。」

    陸幸聽他述說,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童年,他又何嘗不是在周韻督促下練功習藝?當然祖母只是要他練功,並沒自小將行俠仗義的壓力擔在他身上,甚至連限階之約都沒對他說起——或許在祖母心中,自己習武不是要維護什麼「俠道」,只要長大去參加了那個百年之約即可。

    他也忽記起了一年清明,自己將夥伴帶到家中,夥伴們見到家中列祖列宗的牌位,笑陸幸家「土得掉渣」,自己氣得直哭,祖母一聲大喝,將幾個夥伴趕了出去。

    那夜祖母問自己道:「你爸爸幼時不肯練武,奶奶逼他,後來他不肯要你練武,奶奶又逼他和你媽媽,就這樣將他們逼走了,就這樣將你一個人留下在這,你說……奶奶是不是錯了?」那時自己年紀尚幼,只是搖頭。祖母便站起身來,撫摸祖父陸衍的堂前牌位,第二日,香桌上收拾一空,變得既無香爐、也無牌位。

    此後祖母在市裡的公墓之中,為祖父豎起一塊墓碑,每年的清明,祖母便會帶著他前去市裡的公墓祭掃。

    韓凝看著陸幸,低聲道:「我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我直到前年,都還不會用電腦打字,也常被人笑話。」陸幸點了點頭,道:「當今的武林世家都是如此,武道不彰,便是我們這些人,不也一樣是被逼著才練到功夫的麼?」

    韓凝歎一口氣,說道:「慕容先生,若非幾條武林鐵律的存在,江湖早已不存在了。」

    慕容墨月寒聲道:「因此你的意思是,家族什麼的也不必堅持,是麼?」他驀地拄刀於地,指著孩子們道,「墨三千不教他們武功,只因為他想的與你們一樣,這沒有錯。可以的話,我也想有旁人般的童年,但很可惜,我的家長並不如你們家想得開,我……一個人若是自小到大聽得都是一樣的訓誡,那麼即便那件事是不必去做的,也會變成非做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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