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看著滿桌大盤的「開胃菜」,不由都傻了眼,周大揚下意識地解了腰帶,喃喃道:「這可要撐壞了。」一旁那僕人微微一笑,低聲道:「主人自親人過世之後,許久沒這麼開心過了,我可要多謝陸大俠你來到這裡。」
陸幸想到查老先生所說的食神故事,心中一酸,連忙遜謝,不多時食神端著個大盤進得屋來,笑道:「來來,陸老弟你快嘗嘗。」
盤中別無他物,竟盛了只西瓜大小的榴蓮,眾人瞧著都是一怔,榴蓮滋味獨特,被譽為水果之王,但拿來算作一菜似不合適。
劉靜似是討厭榴蓮氣息,眉頭微皺。
食神伸手在榴蓮尖刺上撫摸半晌,卻是一臉得意之態,道:「我知道有人喜歡榴蓮氣息,有人卻討厭得緊,但是這一道『龍鳳錦繡燴』保準人人都喜歡。」說著伸手一揭,原來榴蓮竟是腹內中空,裡面盛了只肥嫩母雞,周大揚笑道:「原來這榴蓮是當做容器。做的是雞湯啊。」
食神微笑不答,取過陸幸跟前碗來,小心翼翼地為他盛滿了湯,遞到了陸幸身前,低聲道:「陸老弟,湯中別有乾坤,但我只盛了湯給你,是要考你一考,你看看裡面有哪些材料。」
陸幸雙手接過湯碗,一看熱騰騰油光光的一碗雞湯,心想雞湯滋味濃郁,縱有什麼別的味道,也都叫這掩蓋過了。周大揚等不知陸幸適才以嗅覺猜謎的能耐,都道:「您老人家這是為難師父了,他又不是美食家,哪裡品得出來。」
食神目不轉睛地看著陸幸喝湯,雙手不住互搓,顯得極是緊張。陸幸此時已把握到自己神絡的異常能力,心想這位食神性子古怪,我越答得中式,他越是開心,說不定還能立刻將櫻花道場所在相告,當即閉目運氣,將舌尖一點甘洌之意擴散週身。
周大揚笑道:「師父倒似模似樣的。」小紅道:「你別說話打擾了他。」
陸幸忽然「啊喲」一聲,將湯碗放在了桌上,食神生怕他吃的不滿,忙問:「怎麼啦?」陸幸道:「鮮美是鮮美的很,但雞湯之外,似乎還有什麼物事在我口中活了一般。」食神屏住呼吸,道:「那……那是什麼你吃出來沒?」
陸幸想了片刻,廢然搖頭道:「我只知道那物事該是長長一條,這滋味……說來慚愧,我也說不好,卻似是有些野性難馴。」
劉靜皺起眉頭,心道:「滋味就是滋味,怎麼能用野性難馴形容?這話可外行得很了。」不禁看向食神,卻見食神眼睜得大大的,叫道:「說得是說得是,這也能被你看得出。」他用出「看」這一個字,在場眾人無不啞然,卻也只有陸幸知道其中之意。
陸幸道:「它似是活蹦亂跳,我腦中模模糊糊有它的影像,只說不出它名字,但不知為何,想起那物事來,卻又有些噁心。」
厲驚門先在一旁靜默無語,聽到此處才道:「你說的不會是蛇吧?」
陸幸一拍手道:「是蛇,是蛇!經你一說我便明白了。原來有蛇有雞,難怪叫做龍鳳錦繡燴了。」想起自己吃了蛇羹,不由苦起了臉,感到一陣噁心。
眾人凝視著他,良久都不言語,食神乾咳一聲,問道:「陸老弟,你以前莫非從沒吃過蛇肉?」陸幸搖頭道:「我沒吃過。」食神驚道:「你沒吃過這食材,竟能憑借味道自行想像出食材的模樣,天下怎有這等奇事?」陸幸道:「我也不知,只消一運真氣,自然而然地就知道了,好像我的舌頭也能聞,也能摸,也能看一般。」
食神呆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道:「好極好極,我這龍風錦繡燴取童子雛雞,烏環緞蛇塞入榴蓮,以榴蓮為容器入火慢燉,榴蓮香氣自然浸入湯汁之內,卻因文火慢燉,便除了它本身的怪味,變得只有榴蓮之香。蛇肉,雞肉,榴蓮三者都是大燥大熱,為了抑制這燥烈之氣,我還在其中加入一樣東西,你們可知那是什麼?」說著招呼家僕,在每人碗中盛了這「龍鳳錦繡燴」。
眾人喝在口中,都覺滋味鮮美異常,這一番趕路本來身心俱疲,但一口雞湯下肚,彷彿身心都是暖了起來。只是要在其中吃出其他味道,卻已非他們所能,只劉靜在碗中舀到一段烏黑蛇肉,當即失聲尖叫起來。食神甚是得意,又看向陸幸,等他訴說答案:「你若是連這也能吃出來,我老頭子就真的對你五體投地了。」
陸幸苦笑道:「我還是只能描述出它的外觀,卻又不知那是什麼。外殼挺硬的像只柿子……但,但真的不知其名。」
食神凝望著他,良久才歎了口氣:「能做到這一步來,已是前無古人……」話音未落,周大揚忽然「呸」地一聲吐出口中物事,道:「晦氣,吃進一粒大蒜。」
眾人先是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這不是大蒜,這是山竹啊!」
陸幸道:「原來這叫山竹,我之前實在沒有吃過。」
食神道:「榴蓮是水果之王,山竹則是水果王后,榴蓮大熱,山竹大寒,也只有水果王后的寒性,才能克制水果之王與童子雞烏環蛇的大熱大燥,這道菜若是沒有山竹,你們這些年輕人非吃出鼻血不可。其實這龍鳳錦繡燴的龍鳳相配,指的並不只是字面上的蛇與雞,而是說榴蓮與山竹的珠聯璧合,缺一不可啊!」
說道此處,他眼中似有黯然之色,「這一道菜,是我早年與妻子新婚燕爾,創出的得意之作。只是……」陸幸知他要說什麼,便拍了拍他肩頭。
食神哈哈一笑,招呼眾人放開了吃,拉住陸幸手道:「你隨我來。」二人轉到室外一處無人所在,這正是樹梢之上,常人根本立足不住,二人卻均穩穩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