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幸此時是站在公交車上。
四級考試他大概用了半個小時就答完了,然後睡過去。
「答完」的定義當然也有很多種。
聖誕將至,以往小藍定會拉著他去買聖誕禮物的,只是今年卻有些不同了。厚重的冬意呼嘯窗外,玻璃上也氳起了一抹水汽。
冬衣臃腫,似連車廂也更擠了,移動電視正播放著幾個高官受賄被刑拘的新聞。
鏡頭切到法院副院長接受採訪,人們便把目光移到了別處。
便在此時,一個男子靠攏過來,陸幸只覺衣兜中一緊,似是有什麼人在向外拉扯——這對常人來說根本察覺不到,但對陸幸而言則太過明顯了。
他也伸手放入衣袋,已握住了那男子的手——那男子似已抓住了自己手機。
「被發現了!」那男子心中一呼,伸手力掙,但只覺被一隻鐵鉗死死拷住,半分也掙脫不開。
這扒手也只能說是運氣不好撞上了陸幸,本來車廂如此擁擠,人們所穿冬衣又厚,他這番生意本該是十拿九穩的。但他雖慌不亂,當即要將手機放開。
被抓現行不是第一次,但這種公車扒竊,只要贓物不在,一般是不能定罪的。
只是這扒手驚愕地發覺,自己連手指都不能伸開半分!
陸幸這一握,正握在他虎口之處,令他不能鬆開手掌放下手機。
「大……大……小兄弟……」扒手終於慌了,本要喊「大哥」,一抬頭才見到陸幸略顯稚嫩的面龐。
陸幸心情不佳,絲毫沒有放他一馬的意思,只顧自望著電視熒屏。「據悉,張紅箭,廖成才,梁建國三人受賄的清單以及證據是由匿名人士提供的,昨日清晨,一封舉報信連同三人受賄的證據賬目被寄到了檢察院。究竟這些材料是誰提供的,本次案件會不會牽涉到更多官員,我台將會為您持續報道……」
陸幸並沒太留心新聞內容,這些與他實在太過遙遠。在他心裡,小藍離去的空洞要比這些重要得多。
「小弟弟,是我不好,我有眼不識泰山……你放我這次。」扒手低聲告饒道。
陸幸凝目向他一望,這扒手年歲也不輕了,臉上俱是刀刻般的紋路,年關將至,料來他是想幹上幾票回家。
「我考慮一下。」陸幸重又將目光移回屏幕。忽然之間他怔住了——屏幕中那法官宅邸之外人群湧動,而其中赫然便擠著一個黑衣墨鏡男子。
鏡頭並未給那那男子特寫,但陸幸看的明白,這男子的臉上橫過一道狹長疤痕!他似乎在給誰打著手機!
這正是昨日遇見的那個「大統領」! 「為什麼這傢伙會出現在那裡?難道這一次的高官落馬事件和他……和他們那個組織有關?」此時被他震出的內傷並未治癒,這傷雖然不重,但卻是陸幸藝成以來首次落敗。
陸幸只覺胸口隱隱作痛,心情激盪之餘,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喀拉拉——」
「啊!」那可憐的扒手當即慘呼出聲,引得車內乘客都向他看來。
陸幸當即醒悟,心頭一陣歉然,自己這一握發於無意,雖說沒用上內勁,但常人也經受不起,想來這扒手腕骨、指骨俱被自己捏的移了位。「對不起。」
陸幸說著放開了他,心想這一下也夠他受的,倒也不必非拉他去見警察。
扒手的手自陸幸衣袋中脫出,但他此時一手如廢,竟還是沒放開手機,就這樣軟軟地握在那裡。
乘客們同時驚呼出來:「是小偷!」一位身披蔽袍,手托大缽的僧侶也轉過頭來,向陸幸二人多看了幾眼。
司機極配合地一腳剎車,打開了車門:「滾下去!」
那扒手面色慘白,連滾帶爬地跑了下去。
乘客們用驚佩的眼光望著陸幸,似是猜測這少年是怎樣的人物——雖說他們未見全部過程,料來也是那扒手在行竊之時,被陸幸做了手腳。
這眼光中似還有一絲詫異之色。
「小弟弟,你的……」有個老大爺提醒道。
陸幸並未察知,他此刻的心思都放在那「大統領」身上:「按照新聞的說法,這一幕拍攝在昨天早上。那大統領昨晚派人來女寢找凌瑞琪,這其中難道有什麼隱情麼?」
他腦筋轉得不快,想不出什麼究竟,便又將手插回衣兜。
「手機沒了!」陸幸猛地跳起來,適才他將扒手腕骨移位——那人虎口不能伸縮自如,多半是就那麼「拿」著自己的手機跑下車的。
好心的老大爺此時才將話說完:「……你的手機被他拿下去了。」
此時車已開過了半條街,正以50碼的速度飆開,陸幸看看距離下一站還遠,無論如何不能停車,當即拉開車窗,身子就縱了出去!
乘客們驚呼聲中,陸幸身子已蕩住不遠處的枝頭,「啪!」那樹枝一彎應聲斷折,陸幸一個空心觔斗,穩穩地站定在地。
「嘟嘟!」「轟隆!」
整條街的司機登時就看對了眼,乒乒乓乓地追了一陣尾。
公交車停了下來。「司機施主,請開一下門,貧僧要下車。」車上那托缽僧人稽首道。
前後追頭追尾,司機就是不開門都不行。
僧人辨明陸幸方向,微微一笑,幾步就跟了上去。但他可沒陸幸那般驚世駭俗地凌空飛躍,只是邁大步子在地上急行。街上亂成一片,也沒人注意到他這一步跨出,就是丈餘。
陸幸飛身追趕,手機雖說破了,但卻是他第一隻手機——是他拜託祖母買的,要是這樣子丟了,非被老太婆抽筋扒皮不可。
這手機裡承載了太多他與藍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