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寢樓彼此互為群落門窗相對,偶有女生會自窗間探出頭來瞭望風景。因此陸幸等了良久,到確定無人時才敢攀上。
他走到外牆一面,連續提縱,翻身便到了三樓陽台。
陽台門緊緊關閉,與往常不同的是,還拉緊了窗簾布。按理此處是三樓,也不至於有常人能從外窺探。
裡面隱隱傳出女生們嬉笑打鬧之聲。不知為何,陸幸只覺一顆心在胸腔內砰砰直跳,遠沒有平日來此的溫馨平和之感。他伸手敲了敲陽台門,兩重一輕,這是他與小藍訂下的暗號,當然此刻她的同寢們也已得知——畢竟沒幾個人能從陽台爬上來。
裡面的嬉笑聲一下便停歇下來。
過了良久,窗簾布分開一個小縫,一個眼鏡女孩探出頭來,並沒開門的意思:「裡面有人在換衣服,不好意思。」
她是小藍的同寢室友。
「沒關係。」陸幸忙道,「小藍……」
「她不在,她去……她去自習了。」眼鏡女孩很快地道,「我們有事,對不起。」
陸幸本想問她是否知道小藍在哪個教室自習,但瞧她並不客氣的樣子,料想確有不便之事,便道:「好,再見。」一個翻身已在陽台之外,左手搭住週身重量,右手向眼鏡女孩揮了揮。
眼鏡女孩呆呆地望著陸幸,無論是之前看過幾次,在見到一個飛簷走壁如履平地的男子出現面前時,還是會有些不可思議——女生對武學並不瞭解,還以為學武之人都能做到這一步,也所幸她們沒有外傳,否則陸幸的階位修為早已暴露。
月色溶溶之下,陸幸衣擺隨風飛揚,直如要乘風飛去一般,眼鏡女孩心有所感,忽說了句:「陸幸,小心點,以後別這麼做了。」
陸幸一奇道:「怎麼?」
「沒什麼,不值。」她這麼說著,將窗簾合上了。
陸幸微微一怔,足尖運勁一躍而下。三樓的高度他無需緩衝,直接落地也絲毫無事。
卡嚓擦!身後白光一閃,陸幸只驚得汗毛直豎,「閃光燈!有人在拍我!」
回頭看時,一個衣袂翩翩的美少年已將手機插回兜中,衝他笑道:「我還以為是哪個品行不良的內衣大盜,原來是我們的仁人君子陸大俠,剛才那一招從天而降、微塵不起,實在是帥得山河變色日月慘然,小弟佩服佩服……明月當空,再次相逢,幸會幸會!」
陸幸放下心來,這美少年自然便是剛剛分開不久的小顧了。不知他這麼短的功夫去了何處,竟又換了一身嶄新裝束——針織圍巾套舌結,上衣綴有的綠白條紋平行相間,下身是韓式板褲板鞋,一副鬆鬆垮垮的樣子。
他竟似還去吹了頭髮,卷髮蓬鬆開來,下午被女式假髮壓過的痕跡蕩然無存。
「你……要去哪裡約會嗎?」
小顧很詫異地道:「沒有啊。」他反應過來似地,又道,「像我這樣的美男子造型都是百變的……下午剛買的那套衣服我仔細看了看,實在是不太合身,以後不打算穿了。」
1200塊啊,陸幸揣測了一下小顧的錢包究竟有多深。
「約會完畢了?夠快的啊……可有些事效率太高並不好。」小顧對三樓陽台努努嘴道,「你……還站得穩吧?」
陸幸聽出他話中之意,「哼」了一聲,心中卻是沒來由地一痛。他想去自習教室找小藍,但又怕影響她學習。
手機鈴聲響起,竟然是小藍的短信「我在自習呢。」
他不知是失望,還是欣慰。
小顧不知何時湊了上來,看著屏幕道:「哦,你們沒見面啊?」
「誰讓你看的!」陸幸把手機塞回口袋,「我回去了。」
「等等!」小顧極難得地皺起眉頭,肅然道,「你被你女人耍了。她還在上面呢!」
陸幸愕然望著他:「你怎麼知道?你看到的?」
「這種事何必看了才知道?想必你這次上去是被她的室友擋在門外了吧?想必她室友還對你說她在自習吧?」小顧一連兩問道。
陸幸瞠目以對,小顧分明不在現場,何以一清二楚?小顧續道:「她怎麼不遲不早,偏偏這個時候發來短信說她在自習?那無非是順著她室友的話往下說而已,只是這時機太過湊巧,未免欲蓋彌彰了。」
「陸幸啊。」小顧凝視著他,認真地道,「你的女人已經不想跟你了,甩了吧。」
陸幸心中一痛,大聲道:「你別亂說!你憑什麼這麼說?」
小顧道:「你自己分明都已經猜到了,要不然幹嘛這麼大聲?」他頓了頓,又道,「我知道第一次遇見這種事,確實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從前我也是如此……她想必沒想到你會去找她,一時措手不及,就要室友出來擋駕,你自己想想這幾日她是不是對你冷冷淡淡,是不是不理不睬?」
陸幸只覺一顆心越來越涼,低聲道:「她為何要人出來騙我?」
「這你都不明白?不想見你了啊,不喜歡你了啊!」小顧道,「其實天涯何處無……」
他一句話沒說完,陸幸已高聲道:「別說了!我不信!」
小顧嘻嘻一笑,道:「你大聲吼我也沒用,你自己分明比誰都清楚……我只是對你說個明白……」一言未畢,陸幸已揪住他圍巾,將他提了起來。
「你雖然動手,但我也不生氣……我知道第一次遇到這種事的時候,男人總是會重色輕友一點。」小顧收起笑容,低聲道,「你不信,不妨再上去看看,她們不會想到你去而復返,說話聲音也會大聲些,你應該能聽到你女人的聲音。」
陸幸心中一動,他想去看個明白!但不知為何,心底卻有一個聲音說道「不要去,不要去!」
「我,我不去。她不想見我,一定有她的理由,我這樣子上去,要是被發現了,一定會惹她生氣……何況……這豈非明擺著不相信她?」陸幸低聲道,說到後來,他自己也不知該如何說服自己。
小顧歎了口氣道:「以你的輕功,她們怎麼能發現得了?我敢保證,你若不上去看看,今晚一定會睡不著覺!」
這句話倒真是戳在了陸幸心裡,小顧又笑嘻嘻地道:「但若你上去了,不管聽到什麼至少不會後悔……要知道天涯何處無……」
陸幸大聲道:「我上不上去,和你有什麼關係?」
小顧道:「你上不上去當然和我沒關係,不過不管你上不上去,至少該先放開我再說……」他誇張地咳嗽了幾聲,陸幸心中一驚,連忙將手鬆開,小顧「哎呦」一聲坐倒在地。
「抱歉……我……」
「不用抱歉,陸幸,如果你的女人真的不在上面,我向你道歉。我也希望是我錯了,這樣的話對誰都好。」小顧望著他道,「只因為你是我的朋友。」
陸幸望向三樓陽台,這距離自然不能阻他分毫,但在他此刻看來,那簡直比深澗鴻溝還要難以跨越。
小顧微微一笑,用力一跳,攀住了二樓的欄杆,他手足並用,費了老大力氣,終於到了二樓陽台之上。
「你做什麼!快下來!」
「呼……你不敢看,我幫你看看!」小顧說著站在二樓陽台圍欄之上,伸手要向三樓夠去。
「很危險的!你不會武功……快下來!」陸幸急道,要知自一樓爬上二樓容易,但二樓立足點有限,再往上去就難得多了,小顧一個文弱的公子哥兒,萬一有個閃失,自己可難辭其咎。
「嘻嘻,你要是再大聲,就把保安引來了!想阻止我,就自己上來把我拉下吧!」小顧笑道。他盡力一跳,已攀住了三樓陽台底沿,但此時人在半空無從借力,登時遙遙晃晃地懸在半空。
「唉……」陸幸終究不能放心,只得縱身過去,躍至他身側一托。小顧被他掌力一激,輕飄飄地就飛上三樓。
「你真不上來?」小顧問道,「我可要偷聽了。」
陸幸歎了口氣,終於是忍耐不住,一躍而上。「我實在不想……」
「噓……」小顧作了個噤聲的手勢。
便在此時,一個男子的聲音從裡面傳來:「你還不願和他說清楚嗎?這樣子拖拉下去,對他豈不是更殘忍?剛才他不是來了嗎?為什麼不讓我出去和他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