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斜星稀。
反反覆覆輾轉不安,再次在黑夜裡突然醒來,天色已經灰白,發現自己終於沒有再流淚了。
這樣夜,自一個月前回相府我已經習慣了,睡不安穩,眼下的青藍色越來越濃重了。這是心病,任相府兩位夫人送上再多的燕窩補品都無濟於事。
回來後,我幾乎沒有說上十句話,躲在屋子了,或是傻傻地癱倒在床上,人像沒了魂似的。
可是到了半夜,我會無數次地突然醒來,甚至會無預警地坐起來唱歌、傻笑、將所有的被褥蹬下床,蜷縮在地上用被子裹緊自己,在地上打滾。
看著快亮的天,又快要走到一個明天了,心中的痛應該會隨著時間好一點。
寧遠爵的傷很重,送回寧王府時已經奄奄一息了,這一個月來,聽說都不曾徹底好過,時好時壞。寧王府發帖子過來要我前去探望,可被柳宰相拒絕並傳言出去,二小姐柳子佩下月便會進宮,皇上親自冊封為妃。
我整個人已經瘦得不成人形了,雖說身上和手上的傷在相府大夫的調理下已經好了,可心上的傷誰又來為我治療。
爵,那些短暫的日子你會不會和我一樣那麼地捨不得?
含著淚,洶湧的思念就像永遠都關不緊的門,心很疼,連呼吸都變得很困難。
空氣裡一定有幸福的灰塵,否則為何閉上眼睛的時候都會那麼疼。
「二小姐,醒了。」莉兒和露兒輕手輕腳走了進來,看著我以淚洗面,面面相覷半響,輕語道:「小姐,你這樣子下去,只怕到了進宮那日,塗再厚的胭脂也不能遮住你的憔悴。小姐,這就算是命好了,寧王爺和你沒有那個緣分,再說了,小姐這樣的嬌貴,只有皇上才能配,寧王爺花著呢,聽說……」
「閉嘴!」大聲呵斥道:「你憑什麼說這些,你有什麼資格!」
「小姐,莉兒該死!莉兒該死!」這兩個丫頭被我慣壞了哪裡見過我這般訓斥,驚得撲通跪倒在地。
搖搖脹痛的頭,眼一定腫得不像話了,見她們這樣,自己不免又心軟說:「誰都別說讓我一個人靜一靜。最好永遠都不要出去,什麼人都不要見到,我想躲起來。」
他們說,軟體動物最需要的是殼。
雨聲嘩嘩,站在漸漸模糊的窗前,手握著刻刀,幾次劃傷自己的手,看著血滲出,我一點都不想去捏。爵,我流的血不會比你少,我的愛也絕對不會少於你,同樣,你的痛,你的苦,我也在感受著。
寧遠爵,無論他們怎麼說怎麼看,我相信自己的直覺,或許我懂你,是真的懂你!
可是,他們也許說得對,有情的人不一定有緣,而有緣無份的情事則比比皆是。
所以,每個人最後都要是說再見的。
可我連再見,連最後見你一面都不敢,我膽小,我懦弱,也許,是因為……哎,如今言愛真的太重太重了。
原諒無緣將你我帶走吧,爵,要笑,我喜歡看你的笑,微笑著,這樣比較容易過完一天。
也許是這一個月來,我已經老了,否則為何連恨誰都沒有了力氣,一點都未想過掙扎,我是不是太累?
放下刻刀,露兒悉心地為我包紮傷口上藥,二夫人則走了進來,緊張又責怪地看著我的樣子,想說什麼,幾次張張嘴又吞了回去。
「子佩,你這樣子,到了宮裡,皇上看了……」可能看到我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頓了頓,似乎又鼓起勇氣接著說:「寧遠爵那小子有什麼本事,除了靠老王爺得了個爵位,一個半調子王爺整天就泡在溫柔鄉里,你在這裡牽腸掛肚了,人家現在病一好便去了紅磨坊和那個頭牌凝妙煙搞得火熱!你傻呀,還是安心進宮吧!」
娘,這個時候說什麼我都是不會聽了,就算他真的這樣做,我所做的是在祭奠自己的愛戀,因為我曾那麼虔誠地愛過,現在還愛著,可能這一生也難忘了。
哦,又全都想起了。
那麼深深地愛著,無數次試著忘記卻總是想起他的笑容,想起片月生滄海。
娘清點著我進宮要帶的物品,一一叮囑兩個丫頭要拿些什麼,哪些是我所需的。
「把這些首飾都放好了,咦?這個簪子就不用帶了。」娘挑剔地看著慧慈那支沾滿污垢的玉蘭花簪,隨手扔在一邊。我走過去拿起簪子默默地插進髮髻裡,那把劃傷手沾血的刻刀細細擦拭後放進腰間,靜靜地坐在窗前。
明天,明天我就要進宮了,我誰也不想再見,連四哥都不要,我不想愛我的人看到我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小姐,這把傘……」露兒捧著那把被我敲破頂端玉石的傘,上面清秀儒雅地書著「片月生滄海」。
我輕笑,是該燒了它還是送還給主人?
「送到寧王府吧,就說,謝謝王爺的傘,小姐不用了。」閉上眼,怎麼辦,爵,我好痛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