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晨霧中,冷無月一身墨衣,那全身的黑,更顯得神情一片蕭索清冷。
遠處,有人緩緩走來。
他微瞇了眸子,自飄渺的紗霧中,窺見那一抹淺藍色,微暖的色調,頓時,融化了他嘴角的冷意。
向前走了幾步,他對來人笑了笑,「寄悠,你終究還是來了。」
他知道她會來,縱然他曾經親手斷送了她的一生。
就算一開始,她不肯見他,可是無論隔了多少年,他也知道,她始終會來,見他一面。
因為,她是如此簡單善良的女子呵。
蘇寄悠視線在他身上轉了一圈,秀眉微蹙,「冷無月,你怎麼如此……」瘦。
幾年不見,原來那丰神俊朗的男子,身上竟然消瘦了些許,那一襲墨色的袍子,裹在他身上,宛若瘦削的青竹,眼底,有著微涼的哀傷。
冷無月笑了笑,涼風吹過,撩起他幾縷青絲,在空中翻舞,舞出幾分蕭冷,「我沒事,倒是你,寄悠,幾年不見,更漂亮了,看來,他很愛你。」
往日清瘦溫和的女子,已經蛻變成了今日的模樣,雲鬟秀美,眉目清冽,清瘦的臉微微胖了些,一顰一笑都帶著少婦的溫婉和甜美。
依舊很美……他眼光不由緊鎖著她。
直至她移開視線,輕咳一聲,他才尷尬地撇開臉。
垂下眼簾,他長長地歎息一聲。
良久,她緩緩開口,「他確實很愛我,而我,也很幸福。冷無月,我們現在有三個小孩了。」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可是她知道他聽得見。
她的表情很溫柔很幸福,她也知道他看得見。
她不是故意傷他的心,可是這些,她很想傳達到他的心裡,想告訴他,她現在很幸福很幸福,所以,他可以不再牽掛。
他苦笑,低下頭,「我知道。」
他知道她很幸福,也知道她的用心,可是怎麼辦呢,寄悠,縱然知道你過得很好,我還是無法放下心中的牽絆。
蘇寄悠看著他的背影,眼眶有些熱。
這個男子,真的在愛著她。
愛得那麼深,愛得那麼隱忍,愛得那麼痛苦。
「那件事,我已經不介意了。」她艱澀開口。
成親那天,他原本無意傷她,劫持她的是絲竹,而他,毫不知情。
注定的命運讓他不能不戰,為了守護族人,他向她的夫君舉起刀刃,明明知道她不會原諒他,他,還是舉了鋒刃。
她清楚地記得,在她衝入他們之間的那一瞬,她看見了他眼中跳躍的火焰,那麼紅,那麼艷,宛如鳳凰泣血,承載了那麼深那麼多的憤恨和哀傷。
那一幕,只怕是至死,他也不肯原諒自己吧。
似是想起極為恐怖的事,冷無月身子微微一僵,肩膀微抖。
良久,忽地抬眸,大步走至她身前,長臂一伸,將她攬入懷中,緊緊得擁著,似乎只要感覺她身上的溫暖,才能確信眼前的女子還是活得好好的,沒有逝去,也沒有消失。
手指關節微微泛白,他埋頭在她頸側,一雙紫色的眸子閃著盈盈淚光。
蘇寄悠微微一怔,欲要掙開,卻聽得肩上傳來他壓抑的哽咽,心中一抽一痛,她輕輕閉上眼睛,雙手環上他的腰。
看來,那一夜,真的嚇壞他了。
就算後來知道她回來了,沒有親眼看見,似乎還是不能安心。
就這麼一直擔驚受怕,一直深深地自責,一直深陷絕望。
而她,在回來的時候,居然還自私地不肯見他。
只知道他傷了桀,還假扮成南宮辰欺騙了她,可是卻沒有考慮過,當他是南宮辰時,他對她的笑,對她的溫柔和縱容;
也忘了他愛著自己,沒有考慮過自己消失的時候,他也會深深自責,也會難過傷心。
一直以來,她只是考慮到了自己,沒有考慮到他。
她那麼任性自私,可是他依舊無怨無悔地愛著她,等著她。
鼻子一酸,她忽地落下淚來。
他感覺她的異樣,鬆開她,見到她臉上的幾行清淚,先是一怔,然後手忙腳亂地安撫她,「寄悠,你怎麼了?」
修長瘦削的手指撫上她的臉頰,笨拙地擦著。
淚,落得更凶。
他臉上的表情更慌了,「寄悠,寄悠,怎麼了,你說話啊。」
她看著他手足無措的樣子,心中更酸,擦了擦眼淚,她抬眸看他,「冷無月。」
她的神情真摯而嚴肅,他不由一呆。
「這次來,只是想見你一面,見過之後,我就會離開了。」
他眼神微暗,「我知道。」
「我希望你可以幸福。」她很認真地看著他。
他一怔,眼裡柔光閃過,然後鄭重地點點頭,「我會的。」
她淡淡一笑,「那我就放心了。」
他眸光乍亮,「寄悠——」
她偏頭笑笑,「怎麼?」
他略略猶豫,「……還能再見到你嗎?」
嫣然一笑,她牽起他的手輕輕一握,「如果你願意,碧城大門隨時為你敞開,更何況,我家那三個小鬼還缺個乾爹呢,你若不嫌棄,可以考慮來報名。」
「寄悠,我——」眼眶發熱,他的聲音微微哽咽。
「什麼都別說了。」她截下他的話,「冷無月,我們一直都是朋友,不是嗎?」
點點頭,他眼裡含淚。
她走了,而他,看著她遠走的方向,緩緩了閉上了眼睛。
她終於原諒了他,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只要她能夠幸福,他已經心滿意足。
山下。
看到迎上前來的男子,蘇寄悠微微一笑,挽著他的手,頭靠在他的肩上,心滿意足地感歎,「桀,我真的很幸福。」
在她額前輕輕印下一吻,南宮桀將她摟入自己懷中,嘴角噙著笑,「我知道,悠兒,我也很幸福。」
「走吧,我們回家,晚了回去,恐怕那幾個小鬼都吵翻天了。」
「嗯。」他低聲應和,大掌裹著她的小手,往手心攏了攏,悄悄握緊了在袖子裡。
「對了,那三個小鬼,我幫他們找了個乾爹。」她的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
乾爹?他微微一怔,繼而想起什麼,了然一笑,擁緊了她的身子,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