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聲極大,如瀑布傾瀉,在四處的屋簷掛上了一幕水簾。
雨聲蕭索,風聲蕭索,冷寂的夜晚,卻因為眼前的一片紅色,慢慢了有了幾分溫暖。
蘇寄悠靜靜的坐著,聞著潮濕的空氣,傾聽者屋外喜慶的氛圍,一心一意的等著他的到來。
似乎是等了一個世紀那麼長,外面終於傳來了話,身旁的寶衣連忙扶著她,一步一步走至大堂。
大廳上,南宮桀悄悄捏緊手掌,看著蘇寄悠走出來的方向。
表情雲淡風輕,俊臉俊逸逼人,只是那紅衣下掩住的手,卻捏得手心滿是汗。
堡裡上下的爾虞我詐他經歷過,妖魔之間為達目的殺人不見血他也經歷過,還有身為月之一族的繼承人所面對的眾多明證暗算,他都沒有緊張過,唯有這一次,他緊張得幾乎忘了呼吸。
大堂裡的喧嘩聲,在蘇寄悠進來的那一剎那,立刻停住。就連那窗外的雨,也似乎感應了廳裡的氛圍,細細的只剩下輕輕的芭蕉窸窣聲。
一襲火紅的嫁衣,如火血鳳凰耀眼奪目,趁著她素淨清秀的容顏,竟美得似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眾人呆呆的看著,眼也不眨一下。
從她踏進大堂開始,南宮桀的眼光就沒有離開過她,他緊鎖她清秀的眉眼,緊鎖她略施粉妝的明淨的臉,緊鎖她柔美的身姿,深情癡望,目光膠纏。
他往前幾大步,迎向她,伸手將她帶至胸前。
蘇寄悠一怔,看了他幾眼,嘴角溢出一抹輕笑,這個素來冷若冰霜的男子,居然在這一刻,緊張得汗濕了手心。
南宮堡主與二夫人藍氏坐在主位,雖然藍氏已經決定不會再回來,可是兒子成婚,做娘親的哪有不在的道理,加上悠兒又是她極為中意的媳婦,且青青一直從旁勸告,她拗不過,終究還是回來了這個地方。
已經挺著個肚子的青青,幸福在依偎在紅蓮肩上,還有清雅溫和的師兄,宛若天仙的花嵐……蘇寄悠的眼睛自他們身上一一掠過,終究落在主位上的人身上,然後,深深的,彎下一禮。
南宮桀握著她的手,看了她一眼,也深深的彎下腰去。
誰曾想到,穿越了千年的時光,她居然在這裡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幸福,又有誰可以想到,她的夫君,居然是這個桀驁冷絕的男子,如今寵她如珍如寶的男子。
忽然覺得心酸,淚凝於眶,眼看就要掉下來。
握著她的手緊了緊,她抬頭,一片水霧的迷濛中,是南宮桀溫柔到極致的俊臉,耳邊,是他溫柔的軟語聲,「悠兒……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夫君,而你,便是我的妻,南宮堡,碧城,便都是你的家。」
淚凝得更急,她拚命忍住,幸福的點點頭。
是的,她已經嫁作人妻,從此,她便有了夫君,有了屬於自己的家。所以,就算回不去,又有什麼關係呢,雖然沒有活在相同的時代,可是他們還是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她相信,只要她能幸福,父母就能欣慰於心。
黑濛濛的天,被綿綿的細雨覆蓋,窸窣的雨聲裡,高矮的樓宇一片迷濛。
而寂靜的樓宇一角,站著無聲的白衣男子。
雨水淅瀝,打在他的身上,一會兒就濕了前襟,而他渾然不覺,只任那濕漉的雨水打濕他的身,涼透他的心。
遠處,一片火紅,人聲鼎沸,喜慶的氛圍濃郁,他微微瞇了眼,側過臉,視線無意識的落在地上的水窪上,神情一片恍惚。
忽然覺得有些冷。
身後響起腳步聲,一步一步,在雨聲裡更顯寂寞,他身子一震,沒有回頭,心中卻是深深一歎,這一天,終於還是要來了。
「少主,時候差不多了。」是個女子的聲音,細緻,溫軟,還有幾分蕭瑟。
他點點頭,轉過身,語氣卻是累極,「那走吧。」
女子跟在他的身後,一道閃電劃過,光線落在她的臉上,溫柔恬靜,端莊秀雅,頗有幾分大家子的風範。
男子忽然停住腳步,側頭,看著昏黃的燈下女子飄忽的影子,淡淡說道,「長久以來,委屈你了,今夜之後,你便是你,再不必假裝成其他人,也不必再掩飾我的身份。」
女子身子一僵,沉默半晌,她低下頭,昏黃的燈影晃在她的臉上,明明暗暗,看不清表情,「是,少主。」
男子繼續啟步,女子聽得腳步聲響起,略略抬頭,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偶爾,對著身前之人的背影,癡望一眼,然而就算是一眼,也是看完之後又急急的低下頭去,一雙手,默默的絞著衣擺,無聲。
走至大堂,新娘剛好被送進新房,而新郎,而在應付著賓客,神情,自然是急躁而心不在焉的,也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他怎能不急,更何況,新娘是她。
瞟了一眼新郎身上火紅的衣服,心中又是一痛,他無聲的苦笑了一下,慢慢走至那群賓客,然後,站定,冷冷的看著那個一臉幸福洋溢的男子。
「大公子,你可來了!來,來,我們乾一杯……」帶著濃濃的興奮與酒意,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
他橫飛一眼,臉容蕭冷,哪裡還有當日俊美清雅的翩翩模樣?
南宮桀掠過眾人的臉,回望他,一雙藍眸,如九重天寒冰。「有事?」他看著他良久,忽地一笑,笑意卻不達眼底,「此處不怎麼方便,不如去外面談?」
南宮辰淡淡點頭,率先離開了廳堂。
南宮桀緊隨他而出,而身後一干人等,早已被一群綠衣女子半攔半哄的擋在裡面,又開始了觥籌交錯的歡慶場面。
雨,又漸漸密集了些,間或有風,夾著雨水吹在身上,刺骨冰涼。
園子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掌滿了燈,燈火通明中,南宮桀與南宮辰相峙而立,而他們兩人的身後,不知何時都聚集了不少的黑衣人。
「你似乎並不驚訝。」南宮辰臨風而立,聲調比冬天的風還要冷上幾分。
「意料之中的事,何必驚訝。」南宮桀並未掩飾話中的嗤笑。
南宮辰臉上一凜,意料之中,好個意料之中,難不成他知道了他的整盤計劃?心中一寒,臉上卻仍是冷如雪霜,「哦?既是如此,不妨說說你所料的是何事!」
「例如,知道你今晚會來,而且,是來者不善。」南宮桀盯著他,唇角溢出一抹冷笑,眼角一片冰涼,「更知道,你不是南宮堡的大公子,我南宮桀的大哥南宮辰,而是——暗之一族的主子,冷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