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姑娘,你沒有事吧?」碧葉的語調又急又重。
蘇寄悠抬眸,臉上青白一片,唇幾乎失盡血色,她看了他一眼,以微不可聞的聲音慼慼緩道,「蛇……」
碧葉微微一愣,眼中焦慮一閃而過,隨即寬慰似的輕輕說道,「不過是幾條小蛇,蘇姑娘不必擔心。」
「嗯。」她垂目,慢應了一聲,藏在長袖裡的一雙手,卻抖得漸漸無力。
卻聽得半空中陌上芊嗤笑一聲,「原來你怕蛇啊,那真是不巧了,本姑娘可是最恨怕蛇的人呢,你說,該怎麼懲罰你才好呢?」
陰冷的聲音如空氣瀰漫在四周,蘇寄悠身子一顫,心裡滲出一股徹骨的寒意。
略略抬眸,周圍煙霧已盡數散去,碧葉依舊護在她的身前,神情戒備,臉色卻是青紫一片。
她一驚,顧不得週身的恐懼,連忙說道,「碧葉,你怎麼了?」
碧葉頭也不回,雙眸緊盯著陌上芊,口中應道,「蘇姑娘,我沒事。」
「怎會沒事,你過來,讓我替你把脈!」她強自站起身,虛晃了幾下,才勉強站穩了腳跟,微微閉了閉眼,不敢去看週遭遍佈的蛇。
「自身都難保了,居然還有心思去擔心別人麼,蘇寄悠,你果然是個礙眼的女子,本姑娘今日不除你,只怕一輩子都不能解恨!」陌上芊怒瞪著她,眼中醞釀起狂風暴雨。
蛇群湧動,嘶嘶聲猶若在耳,越來越近。
蘇寄悠臉上又慘白了幾分。
她恨恨一笑,青色的蛇身在地上蜿蜒擺動,發出狂風掃落葉般的聲音。
嘶嘶的聲響越來越近,蘇寄悠身子一顫,竟屈膝在地,全身鬆軟無力,不能動彈一分,餘光略略一瞟,顏色各異大小不一的蛇從四周洶湧而來,向她步步逼近……
她猛地緊閉眼睛。
突然聽得陣陣淒厲的嘶嘶聲,她微微睜眼,眼前青光環射,一波一波的向周圍的蛇疾射而去,卻是碧葉在擊退蛇群。
礙於碧葉的威力,一時之間,蛇群竟不敢越池半步。
她鬆了口氣,看向碧葉,卻見他的一張臉越來越青紫,唇色慘白得嚇人。
心中咯登一聲,想說的話還來不及說出,便聽到陌上芊冷冷的聲音,「豈容你在此礙事——」
血口一張,渾濁無狀的液體向著他們的方向噴薄而來。
蘇寄悠還沒反應過來,碧葉已猛力將她一推,將她推至數丈遠,自己則閃避不及,硬生生的受了陌上芊的一擊。
腳步幾個踉蹌,終究倒了下去,吐出幾口鮮血來。
蘇寄悠心中一痛,連忙向他奔過去,誰知腳下一絆,險些跌倒,低下頭去看,一條手腕粗的紅腹黑蛇裹纏著她的小腿,三角形的舌頭向上探著,嘶嘶的吐著蛇信子,似乎下一刻就要張口咬下去……
心一顫一痛,只覺得眼前一黑,霎時間天旋地轉起來,整個人便陷入了黑暗中,只恍惚聽得一聲遙遠的呼喚,「悠兒——」
朦朦朧朧,似是隔了萬水千山般的,遙遠。
夜已經很深了。
尊月闌裡依舊掌著燈,涼風中,稀疏的燈光微微輕晃,晃過院中一湖池水,寂寞透涼,涼中徹骨。
青舸跪在地上,他的身旁,還跪著幾個黑影。
寶衣倚在一棵樹旁,面沉如水。夜風吹散她垂在鬢前的幾縷秀髮,為她的臉色更添上幾分蕭殺寂寥。
南宮桀抿著唇,靜靜的站著,眼神一一掠過眾人,散落在院中,沒有焦點。
只有那一雙緊握成拳的手,數條青筋隱現,如離弦之箭緊繃著,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爆裂開來。
「有沒有人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寶衣終於開了口,目光冷冷的落在南宮桀的身上,「為什麼小姐只是去了一趟尊月闌,事情就變成了這樣?」
早知道,就不該聽了小姐的話,允她一個人去見他。
「是我。」青舸抬起頭來,「是青舸擅離職守,不能護蘇姑娘周全,姑娘要殺要剮,儘管下手便是,我定不敢有半句怨言。」
寶衣看了他一眼,除了紅蓮,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碧城的其他七名騎士,一直守護著狼族少主的騎士向來只聽主人之令,如今隱身在暗保護小姐,莫非是南宮桀他……
視線落在南宮桀的身上,心中不由思緒萬千,然而臉上仍舊冷笑道,「看來碧城八騎士,不過如此。」
此話是存心貶低了,然而跪在地上的幾個黑影仍舊紋風不動,臉上表情一如既往的凝重,對她的話似乎毫不在意。
倒是南宮桀看了她一眼,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諷笑,「不錯,若不是他們如此不濟,你家小姐也就不會遭到此劫。」
又回過頭,看著青舸,捏緊了拳頭,「幸好——她沒事——」
他說得壓抑,喉頭湧動,眸中藍光微閃,緊攥的手,藏在寬大的錦袖裡,輕顫。
再也不願回想那時,那刻,只因一顆心會控不住的害怕,狂跳,彷彿要脫裂而出,彷彿要向著她狂奔而去。
然而,一切恍如在前,歷歷在目。
卻是無論如何都忘不掉。
那時,他的心似箭,飛速趕往,到達月桐苑時,只來得及見她雙眸一合,身子重重的跌落在地,絲毫不見動彈。
那一刻,他的心臟幾乎要狂跳而出,連自喉嚨溢出的聲音,都在打顫。
明明是朗朗白日,然而他看到的,卻是暗寂的黑夜流光,一剎那便覆蓋了他的天空,暗無天日。
他腳步更匆匆,罔顧那一堆瞬時四處逃竄的蛇,罔顧旁邊臉色霎時變成死灰的青色蛇妖,他的眼眸只有她,只緊鎖著她,只緊鎖著她那躺在地上無聲無息的身子,他如風,如箭,瞬間掠過所有,飛速趕到她的身邊。
他半跪著身子,俯下身,卻只是怔怔的看著,甚至不敢去碰觸她的身體。
她的臉容依舊素淨,可是臉色慘白得嚇人,眉頭緊緊皺著,嘴唇已失盡了血色,還有那濃濃的睫毛,如紗幔般輕垂著,慢慢的,慢慢的,滴下原本盈於睫的淚珠。
他頓覺呼吸一窒,一顆心針扎似的痛,痛至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