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徒兒呵,安靜,溫和,少言,看似閒淡的性子,卻是掩了滿腔的心事而強裝起來的外衣。在江湖行走幾十年,見盡人間風雨,她眉間眼里長久揮之不去的一縷憂慮,試問又怎麼能逃過他的眼睛?他的徒兒,在他的眼裡,一直沉靜,內斂,聰明,如此年少單純的女子,該是受了怎樣的苦,以至於她寧願躲在深山陪著他這個糟老頭子孤老一生也不肯下山?
不知情,並不代表不管。悠兒深得他心,更是他疼愛的徒兒,他又怎麼忍心將她禁錮?
「悠兒,你向來質弱,所以為師也只是傳了醫術而沒有傳授你武功,如今你一個女子孤身下山,也難免涉足於江湖,你空有一身醫術,並無半點武功防身,為師實在放心不下,所以,此趟下山,就由寶衣這丫頭陪著你吧,她雖是丫鬟,但自幼由為師撫養成人,為師的畢生絕學,她在旁亦觀得一二,以她的能力,江湖上一般的高手都不是她的對手,有她在身邊跟著你,為師也放心些。」
「師父,寶衣一直隨侍您身側,若她跟悠兒離開了,又有誰來照顧師父?若師父真是擔心悠兒安危,那悠兒帶上雲染亦可。」
「雲染這丫頭學藝未精,且心思不如寶衣一般細膩,若她跟著你,你叫為師如何放心?況且,此趟下山,為師希望你能夠找到你的師兄風弦,就說,為師有事叫他回離山一趟。你師兄幾年未歸,而你與雲染入門尚晚,沒有寶衣,你又如何認得他?」
蘇寄悠微微一愣,繼而淡淡地笑了笑,是啊,師父一生只有兩個徒兒,那便是師兄和她,兩年前,她拜入師父門下,卻與這位所謂的師兄無緣相見,如此境況下,她又如何完成師父交託的任務呢?
「謝謝師父。」蘇寄悠躬身一禮,師父對她而言,不僅僅是師,更可謂是父。師父救她奄奄一息之中,授她畢生醫術,給她一個安身的幽雅之所,如此恩情,她銘心感激。
「悠兒」,離洛輕輕地歎了口氣,遲疑了半晌,終於緩緩開口,「雖然你不曾對我提起,但此次下山,如果需要,你且先回家一趟,報個平安可好?」終於還是忍不住開了口,這丫頭,兩年以來,不曾提及家人,也不曾提起半點過往,總是一個人,清清冷冷的,看得他莫名地心疼。
屋子一下靜了,離洛凝視她,輕輕地背轉身,艱難地吐出一句話,「為師只是不想你一直孤單。」
蘇寄悠安靜地站著,良久,終於仰起頭,清麗的臉容略見幾分憂傷,「我知道您的擔心,師父。只是,除了師父,悠兒再沒有別的親人,除了離山,悠兒也再沒有別的家。若非要說有,那也太過遙遠,悠兒已是回不去的了。」
如荒唐一夢,那時,不過是眨眼的瞬間,便跨越了數千年的時光,落於另一個陌生的時代,試問,隔著望也望不到盡頭的距離,她又如何能夠回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