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蕭瑟的院子裡的一口水井邊,顧影憐穿著一身白衣就像個一塵不染的仙子,他的腳邊是一個木盆,木盆裡是一些即將要洗的衣服。顧影憐看了看門口,在門外看守了她們一個多月的士兵終於全部撤離了。他輕輕的歎了一口氣,一個懷春少男的心思猶如漫天的粉色桃花瓣如雪飄落,揚揚灑灑。也許,最美好的東西總是消失得最快,大皇女的恩澤像一場淒美的聚散,瞬間即逝,他想抓卻抓不住。他就是一朵嬌艷迷人的鮮花,早已注定了要被雨打風吹去,四處飄散的命運。風裡每一縷清香,都是一聲歎息。
最近的一個月發生了很多事,他的妻主被廢去太女之位一下子成了戴罪之身。她們被一些凶神惡煞的士兵從太女府趕了出來,然後被關到這個蕭瑟冷清的院子裡。他的母親不但被罷了官,甚至全家人都被發配邊疆。他深愛的大皇女殿下自那天把他送回太女府以後就再也沒有來看過他一眼。他從看押她們妻夫的士兵的閒聊中得知大皇女現在已經被女皇冊封為皇太女,將來繼承大統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因為她有強有力的後盾。女尊鳳國的兵權掌握在兩個女人的手裡,這兩個女人分別是鎮遠侯易如郡和大將軍冷屢。大皇女不但把鎮遠侯的兒子從冷宮接回了她的府邸,還娶了冷大將軍的孿生公子。她這樣做不但得了美人還得了天下。顧影憐聽到這些事情時突然有點想哭,但是卻沒有流下眼淚來,對於沒有人在乎的人來說,眼淚是一種可悲的奢侈。他的心不再淡定,大皇女已經今非昔比,她還會不會信守承諾帶他走呢?
顧影憐蹲了下來,將一件衣服打濕,放了些皂角粉,笨拙地用木槌捶了起來。他也是出身名門,自小有人侍候,從未做過這樣的粗活。可是現在不但他的妻主是戴罪之身,他的父家也家道中落,他不得不和平常百姓人家的夫郎一樣洗衣做飯侍候自己的妻主。妻主被廢了太女之位之後,倒不像以前那樣天天虐待他。顧影憐甚至感覺到當妻主從傳聖旨的女宮人手裡接過廢除她太女之位的聖旨時,妻主的臉上是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
葉赫慧靈站在窗邊,他的身影說不出的落寞,他的太女人生恍若一夢,而現在夢已經碎了。今天的他猶如一片飄零的枯葉,苟延殘喘於枝頭,只消一陣微風,便能從枝頭掉落,而後,便只能於樹下,遙遙望著枝頭的花朵,漸漸等待春泥將他腐蝕、消失,永遠不再見……
院子裡那個正在洗衣服的男子,吸引了葉赫慧靈的目光,其實顧影憐也是個可憐的人,但是比他幸運,至少他在世人眼裡還是個男兒的樣子,不用像他這樣每天不女不男。
葉赫慧靈歎了一口氣,為自己,也為了那個正在洗衣服的男人。難道他真的就要和這個男人假鳳虛凰的過一輩子嗎?皇姐對他來說就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夢,因為有血親這道永遠無法逾越的鴻溝。那個要了他處子之身的女人,連個名字也不願意留給他,只給他留了一快玉珮。難道他守了十七年的清白之身就值一塊玉珮嗎?那個女人與他在溫泉邊的一次歡愛,讓他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充實,是肉體上的充實。可是在精神上他仍有那一絲慾望,幻想著皇姐的垂憐。被軟禁在這裡的這段日子,皇姐和那個女人的臉龐不斷交替的在他的眼前晃蕩,身體的慾望和精神上的慾望也不斷交替的佔據著他的心靈。他無力的坐到椅子上,從懷裡拿出那塊已經被他看了千次萬次的玉珮。
顧影憐擦了一下額頭的汗水,甩了甩酸痛不已的手臂,繼續捶著衣服。
「影憐,你受苦了。」一個聲音傳入顧影憐的耳中,他霎時僵在了那裡,是那個每天讓他魂牽夢繞的人來了。
葉赫水芯心疼地看著顧影憐笨拙的洗衣動作,他是大戶人家的公子,是被人侍候著長大的,何時吃過這樣的苦,受過這樣的累。
顧影憐抬起頭來,淚眼婆娑的看著葉赫水芯,輕輕的叫了一聲:「殿下。」
「影憐,最近慧靈有沒有打你?」她伸手拂去他額前亂了的發,溫柔地詢問道,語氣裡是對他無比的心疼。
「回殿下的話,妻主最近待奴家很好。」顧影憐起身,微微地行了禮,因為葉赫水芯突然的動作,他羞紅了臉,在夕陽的照耀下,嬌媚艷麗得炫目。
「我先去進去看看慧靈。」葉赫水芯對顧影憐微微一笑。
顧影憐瞬間融化在她迷人的笑容裡,他恍惚地點點頭,怔怔地看著這個像月魂一樣纏繞著他精魄的女人。
「靈兒。」一個溫柔之極的聲音在耳邊想起。
葉赫慧靈抬起頭來,皇姐嬌俏迷人的臉龐展現在他的眼前。
「皇姐。」葉赫慧靈立即站了起來,看到皇姐他突然感覺鼻子酸酸的。
葉赫水芯看到葉赫慧靈憔悴的面容很是心疼,她抓住他的手問:「靈兒,你恨我嗎?」
「不,我不恨皇姐,是皇姐你讓我解脫了。」葉赫慧靈說完,似乎覺得女男有別,他的手被皇姐這樣抓著不妥,於是想抽回他自己的手。
葉赫水芯感覺到了葉赫慧靈的異常,她淡然一笑,對他說道:「你我本是親姐弟,你又何必如此拘於俗禮呢?」
葉赫慧靈立即愣在了那裡,一絲慌亂從他的眼眸中一閃而過,原來皇姐知道一切。
葉赫水芯伸手把她的弟弟摟到懷裡,寵溺地說道:「我永遠不會讓母皇知道這個秘密。只要有我在,我永遠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葉赫慧靈忍不住在葉赫水芯的懷裡放聲痛哭了起來,十七年來他不敢在任何一個人面前流露他的真實情感,他一直壓抑著自己過著這種沒有靈魂的生活。他想像一個正常的男人一樣,為了討的女人的喜歡,穿漂亮的衣服,擦一擦香粉,也在寵愛他的女人面前撒撒嬌。
顧影憐在院子裡晾曬衣服的時候,眼睛不時的向房裡的兩個女人瞄去。他看到他的妻主在大皇女殿下懷裡痛哭,大皇女殿下溫柔的拍著妻主的後背。他的心忽地一陣慌亂,他知道大皇女殿下和妻主姐妹情深,大殿下會不會因為不想傷害到她的妹妹,而違背對他的承諾?
事情做完了,顧影憐就坐在門口的樹樁上,等待著房裡的兩個女人。夏風溫柔的輕拂過他的臉卻無法平息他內心的波瀾。
葉赫水芯終於從房裡走了出來,顧影憐站了起來,楚楚可憐的看著她,眼神裡隱隱地在期待著什麼。
「影憐,過一陣子我會給你和慧靈換個地方住,你們不會一直在這個破落的院子裡受苦。」葉赫水芯唇角含笑,輕聲說道。
顧影憐的心裡一陣失落,眼眸黯淡了下來,他想要聽的不是這句話。
「影憐,我走了,你幫我好好照顧慧靈。」葉赫水芯此刻有一陣想要把這個楚楚可憐的人兒擁入懷中的衝動,但是她忍住了,她知道葉赫慧靈此刻正在房裡看著她們。
顧影憐含淚點了點頭,低垂下眼眸不再看葉赫水芯。
「殿下。」在葉赫水芯剛剛要跨出院子門時,顧影憐還是忍不住追了上去,他鼓起勇氣從懷裡掏出一個荷包,紅著臉遞給葉赫水芯,然後立即扭過頭來往回走。
葉赫水芯先是一愣,隨即收好荷包放到懷裡,看著顧影憐的倩影心裡有些許無奈。
「憐兒,你幫我倒杯茶。」葉赫慧靈若有所思的看著滿面紅雲的顧影憐從院子急急匆匆的跑進來。
「是,夫人。」顧影憐低垂眼眸,輕聲應道,轉身去倒茶。
葉赫慧靈從顧影憐的手裡接過茶杯,然後仔細的打量著這個嫁給他三年多的男人。顧影憐真的是一個美人,他溫婉平淡如出水芙,他清雅的不含任何雜質卻又不失嬌媚。
「憐兒長的真的很美,難怪皇姐會喜歡你。」葉赫慧靈說完輕抿了一口茶,接著說道:「我早就知道憐兒有心上人,卻沒有想到會是皇姐。」
「夫人。」顧影憐雙膝著地,跪了下來,作為一個紅杏出牆的男人,他確實有愧於他的妻主。
「你起來吧,這不是你的錯。」葉赫慧靈歎了口氣,「皇姐剛剛娶了新夫,現在不適宜帶你回府。而且你這尷尬的身份,只怕皇后也容不下你,所以你不要怨皇姐還把你留在我這裡。」
「奴家明白。」顧影憐心裡一陣欣慰,原來大殿下的心裡還是有他的。
「憐兒比我幸福,憐兒有皇姐的疼愛,我卻什麼都沒有。」葉赫慧靈幽幽地說道。剛才他在葉赫水芯的懷裡大哭了一場,皇姐的懷抱很溫暖,一直是他的嚮往。可是到了今天他才發現當他窩在這個懷抱裡的時候,他的心裡純淨得沒有一絲情#欲。因為皇姐是他第一個接觸到的異性,所以那時候他的心裡會有異樣的感覺,那並不是真正的愛。
葉赫慧靈又喝了一口茶,突然他感到一陣噁心,把嘴裡的茶水都吐了出來。
顧影憐連忙接過茶杯,關切地問道:「夫人你怎麼啦?奴家去找大夫。」
「不要,千萬不要去。」葉赫慧靈一把抓住剛剛轉身的顧影憐,他感覺自己像是掉進了一個冰窟,週身發冷,想哭卻又欲哭無淚,他怎麼可以在不知道那個女人是誰的情況下就懷了她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