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子初那個暴君會如何處置我呢?
現在該死的甄家的僕從、丫環、奶媽走過的、路過的,都喜歡、特意稱呼我一句:「小夫人」,簡直將我當做是動物公園專門給他們參觀的國寶大熊貓!
我鬱悶。
甄子初自從那天早上上朝就沒有回來,我還一陣激動,感謝上天眷顧好人的遭遇,將他這個惡人收進十八層地獄,讓我成為新鮮的寡婦。
不過,很快身邊的侍從就告訴我,他家的烈火爺半個月不離開朝堂是正常,反而他天天回家才是不正常,那樣大家都要小心謹慎。看來甄子初不單是喜歡奴役他的下屬、他的下人,他還喜歡奴役自己。
即使如此,對於我來說也是一個絕大的好消息。
甄子初不在家,就沒有人能阻攔我。當然,我面前的只不過是兩條「狗」而已。
「我要出去!」
「不行。」
我字典裡面是沒有「不行」這兩個字的。話說著,我已經拉起白色的緞帶批子踏步出門檻,沒有人能攔得住,然後在那條小狗的旁邊扔了一塊骨頭,它嗚嗚低著頭。
「小夫人,不要為難小人。」古雲向前攔著我,但是又不敢靠得太近,生怕撞到身體虛弱的我,有任何的閃失,他都要提頭來見。
鳳皇城的那天晚上這個得力「下人」可是在「為難」我啊,我能心平氣和不記恨嗎,我看到他就覺得火氣旺盛!
「你再跟著我,我就同你家那位爺說你曾經在皇宮的牆外那裡意圖強暴我。你猜猜看,他會把你身上哪一段斷了?」我生曬炙熱的目光,殺人的死光,就在他胸膛、肚子、下面來回滾燙。
他果然受不了這種凌遲!
甄子初果然對他的信任不夠,要不古雲怎麼會相信我的胡扯。甄子初是斷他的命根子,還是斷我的命,都是未知之數啊!
「姑奶奶,求你不要走得太遠,散散步就好了。」他果然妥協了,跺著腳,急得一臉都是冷汗:「如果被爺知道,小人會被砍成十八塊的!」
「沒事,姑奶奶一定請最好的仵作將你縫好風光大葬!」我掖著落地長裙,桃花色的大落地,針繡的朵朵小巧的三月桃紅,連桃花蕊心都泛出六種深淺不一的顏色,細緻精巧,可見衣服奢華漂亮到了極點。
這種貴族式的衣裙特色,就是你要逃都逃不掉!
我晨早就趕走所有的丫頭奶媽,只是梨花素臉不妝,清白無痕,微微浮腫的臉龐都是蒼白得透明,血色不沾臉頰蕭索全無,唇上一點紅梅硃砂妍美,只有微微一笑之下才露出極艷麗的明媚。
甄子初的房間一應盡有。
房間櫃子擺放的衣服朗朗滿目,都是清一色新的,完全是我身材的尺碼,可見甄子初早就一肚子的陰謀。
我真的無法看透甄子初的心。
「姑奶奶,不要折磨小人了。小人有眼無珠,得罪了姑奶奶,小人給姑奶奶賠禮道歉!」古雲運氣跌到了深谷,早知道當時就不要碰這個女人。事實證明,做人要行善積德,千萬不能得罪有點姿色、沒啥本事、站的很穩的女人,因為通常這些女人很容易成為你的上級領導的枕邊人。
我嫣然俏麗一笑,還是放過他,說:「我不會走遠的,只在你的視線範圍,但是,你給我保持一百米的距離。」
「一百米?」
我免費解釋給他聽:「就是我說話要喊的那種距離,不要靠近。否則,我就大叫你要非禮我!」
「是是,姑奶奶!」他是個聰明人,懂得見風使舵。
甄子初在家,甄子初就是主子;甄子初不在,我就是主子!
我緩緩前行,在甄子初的院子門外悠轉了一圈,稍微趁著古雲那個傢伙不注意,拐到僻靜的彎角,穿過熟悉的廊下,就找到回「家」的那一段小路。
院子大門緊閉,我悄然推開了門,信步而去,並示意裡面的兩個老媽媽和叫翠兒的小丫頭不要說話,免得驚動院子的平靜。
屋裡面響起悠長婉轉的天籟之聲,我靠在窗下,扶著身邊高大的鳳凰樹花木,靜聽,琴聲緩慢巧撥,緩緩流出的安恬平靜,我彷彿能感受他指尖按下的溫柔,但是——突然刺耳一聲高亢,尖銳的斷弦之聲。
我的心也蹬了一下,輕跳無力,牽扯有痛。
琴聲跳過一個音符,繼續發出叮咚的流動靡靡之音——
恰恰到了最輕巧最縈繞纏綿之處,又是一個煞風景的斷音——琴弦又斷了一根!
我的心莫名揪痛,每斷一根弦,就扯痛一下。琴聲即為人心聲,惆悵傷痛不能自已,我忍不住前踏出一步,探身在窗台之上,透出窗戶薄薄的白色細紗,印在朦朧的紗眼中,終於迎來那個朝思暮想的溫婉卓約。
他端坐在琴桌前,安靜若素,靜靜無聲,青絲柔然灑落溫婉,幾天不見卻清冷消瘦,淒美的臉孔染不上任何的緋色,微微低垂的眼眸躍動無力,流動的清香卻隱藏著一股無法消受的旖旎憂傷,扣動人的心弦。
纖白的手指骨節按在琴弦之上,彈撥生痛,卻不能盡說他心中的鬱結。
我輕輕歎了一聲。
他眉心驀然一隱紅,似乎心中觸動,微微揚起下巴,就看出窗外,無色低落的神色突然幻化美麗的神采,粼粼的眼眸蕩漾著一池清水注入,驚訝一聲觸動著琴聲變調的啞然:「言諾?」
我悠然轉動眸子,盡量扯出一個美麗的笑容。這個笑容,只不過告訴他,其實不用擔心,我很好!
但是,他的身影已經在我的跟前消失了——
幻覺?
我看著晃抖的琴弦震動的光線,有點分不清是真還是假!
「言諾,言諾,言諾!」身後突然響起急促的呼喊,我轉身,才看到他朦朧籠罩的一身純白色的斐然。
「呵呵!」我笑了一聲。
站在屋門張望的恍然一瞬,他顧盼等待已久,突然忍不住就兩步奔走向前,伸手就擁著我入懷。
我柔若無力,背上被擁得更加緊,背上那天夜裡留下的傷痕更加痛。
懷裡依舊帶著熟悉的香甜,我臉上蕩漾著真實的幸福甜笑,說:「子文小朋友,你咋今天那麼熱情奔放啊,不怕被人看到了嗎?」我偷偷瞄著周邊的那些老媽子和丫頭,有人眼光都亮澄澄,有人嘴巴張大交頭接耳,有人害羞地半看半掩臉、咯咯直笑。
甄子文於男女感情之事大有進步,沒空理會別人的眼光,柔情似水的臉擰出不安和擔憂,無法再維持的淡然,任隨著衝口而出的緊張:「言諾,你沒事吧?」
「很好!」
「我二哥沒有對你怎麼樣吧?」
原來他都知道了。
那天晚上,甄子初專人通知他:你的女人老子要了。
「他能對我怎麼樣呢?我好好的,你看看。」我握著他冰冷的手指,放在我的臉龐,讓他感受臉龐的柔暖。
我突然非常後悔今天沒有上妝。
我臉上掩不住的憔悴。
甄子文輕輕拂過我的臉,冰冷生風,他淡雅之神色染上一絲不經意的傷感,說:「我聽說他們說,你差點就死了——」
我大大給他一個白眼:「不許詛咒我,算命先生說我會長命百歲——」
「言諾,對不起,對不起。」他不讓我說下去,只是再一次擁我入懷,臉低下靠著我的臉廝磨。
他的嘴唇輕輕碰到我的臉頰,低低的聲音:「對不起。」料想之中,他一定會把甄子初對我的殘暴傷害歸結於自己的錯。
我閉上眼睛。
這個懷抱溫暖、纖細,卻是我永遠都無法釋懷的,我覺得我的人生到此已經足夠了,即使受多大的委屈都無所謂——
「混蛋甄子文,不許說『對不起』!以後都不許說『對不起』,我平生最討厭人家對我說『對不起』知道嗎?」我洋洋大氣說著,就順勢也擁抱著他的腰,只是這樣就很值得犧牲自己。
人生有捨才會有得,這很公平。
我渴求著他身上的香味,說:「與其說對不起,還不如說你愛我!」
「我愛你。」
驀然一句,由心而發。
我甜笑入心裡面,嘴巴上卻裝做不滿:「我咋聽起來那麼勉強?」
甄子文同我急了:「言諾——」第一次表白,卻如此的下場!
「子文,我想走。」我柔聲說著。
「嗯。」
「現在就走,回去太平縣。」我落寞的聲音,第一次覺得自己非常思念一個地方,心牽扯著那個地方。即使那個地方什麼都沒有留下痕跡,但是已經是用理智和尊嚴都不能抗拒的終極桃花源。
「好,我去準備。」
我放開他的腰,放開他的手,揚臉看著他,看入他清透無比的眼中,就說:「你等我一下,我去那邊拿一些重要的東西,很快就回來。」
「言諾,不許騙我!」甄子文搖搖頭,他的目光就是一陣清澈的穿透,我還能在那邊留下什麼呢?
「我同你一起過去。」
我拉開他的握緊的手,笑著說:「乖,等我。」
「言諾,我等你回來。」他的聲音輕飄飄,如同樹上落下的紅色花瓣,足夠黏在我潤濕的心上。
我轉身離開,轉身的一霎,我的眼淚就落下來。
我低著臉,偷偷抹乾了臉上的眼淚。眼淚是機密的珍藏品,不是隨便可以拿出來給他看的,正是因為,他是至愛。
愛情會讓女人變蠢,我就是其中一個變蠢的女人。
我的理智戰勝了我的情感。我的理智告訴我,不可以讓他,為了我,放棄他的家庭,他的家人,他的前途,他的一切。
我不能如此自私,剝奪他的一切。
他的天空應該更加廣闊,比獨獨一個「我」還要開闊無垠。
我想要,必須要,要那個完整的甄子文!我心中的所謂「愛」就該是完整的全部,徹底的全部,包括他的心、他的家、他的家人。
該放手的人是甄子初,該死心的人是甄子初那個變態混蛋!
我一路沉于思索,捏著手心,走回去甄子初的院落。我也找到那個找我都嚇得要死的古雲,說:「古雲,麻煩你去通傳一聲,說我要求見明日二少夫人。」
「小夫人——」
「快去!」
「是!」他注定要被我生生折磨死!
我提著流動華麗的裙子,跨入明日的院子,正院,佈置豪華精美,紅綢艷裹,雪色微融,一片欣欣溫暖。明日畢竟堂堂一介郡主殿下,她與甄子初的婚事是太皇太后下旨的,而且早就是訂了娃娃親的。
正如眼中所見,太皇太后位高權重,但畢竟年事已高,長公主的一對小兒女失去她的庇護便會無依無靠,而甄家貴為朝廷的勢力的一巨頭,財洪勢大,甄子初年輕有為,位居一品要員,絕對是可靠之木。
更加重要的是,難得心高氣傲、任性妄為的明日偏偏喜歡甄子初。一切都是安排的美好。但是甄子初的態度呢?他對明日又是這一種怎麼樣的感情?
我一直以為明日的未婚夫是甄子丹。
我一直都錯了!
寒秋之日,正房院子裡面栽種的是白雪種的臘梅,甄家的家花圖騰臘梅,昭示甄家的凌寒氣節。我的院子就沒有這種榮幸,畢竟只是小妾,不能與正房郡主相提並論。
寒雪未至,臘梅上都是枝幹,還沒有到開花的時節,枝幹上綴滿大紅的絲綢,滿樹艷若火焰之花,一片喜氣洋洋,不過那只不過是表面的假象。
誰都知道洞房花燭夜,新郎沒有踏入這裡。
我要尋找的那一張臉的動人絕色正在「紅火綢花」之下——
我同明日感情交好,志趣相投,現在卻莫名奇妙地共伺一夫!漫漫啊,這個什麼鬼情節啊?
我抬眼就看到她的美麗嬌俏的容顏在樹下失落得心痛。琥珀色的瞳孔深深的憂傷:成婚那天,甄子初居然留在小妾的房間,而讓正妻的明日郡主獨守空閨!
明日是個高傲的郡主。
明日一直喜歡甄子初啊!
「明日!」我輕巧地呼喚了她一聲,喚回她的飄遊神思。
桃色艷麗卻微微帶著迷惘的眼神,明日看著我,卻惘然得失去正確的方向,默然地失神無語——
「諾諾?」
「明日,我——」我無從開口!
「諾諾,你怎麼會在這裡?」明日滿臉的驚訝,小腦袋真的有點糊塗了,不過她也終於想起來,「哦,我自己都忘了,我是要他送你出宮的。小諾啊,你真的好好啊,居然都來看我!」明日說著說著就撇嘴,漂亮的大眼睛含著淚水,都快要哭了。
她受盡委屈——
明日大小姐何時曾經受過如此的冷遇?
我看著她欲哭的臉,忍不住的關切,軟軟的一聲:「明日,你怎麼眼睛那麼紅,哭了嗎?」她的大眼睛佈滿紅絲,看來純情少女夢的破滅令她幾夜不曾合眼。
這個懷春的少女,還沒有夢醒嗎?
甄子初就那麼好嗎?那種變態的混蛋怎麼值得這種好女孩牽腸掛肚呢?
「嗯。」她軟弱的應了一聲,低垂著白皙的脖子,一彎淡淡的清水,掩蓋不住身體的困乏。
我說,明日大小姐,你的日子還長啊!
我鬱結不舒,這個「結」注定沒法拆,怪只能怪甄子初那種衣冠禽獸!
「諾諾,我現在,我已經嫁人了,是甄家的二少夫人,諾諾——」看來明日還不知道我就是甄子初的二房,她還以為我是寄住在甄家而已。她咬著艷紅的嘴唇,猶豫之色布上緊要的嬌唇,緊咬著說:「但是,我,我——」
我什麼呢?
我失寵?
「明日,對不起!」我忍不住向前擁抱著她,抱著她冰冷的身子。我都說了,人生最討厭對不起!
「諾諾,你怎麼啦?」
「明日,都是我害了你,是我的錯。」我突然明白甄子文為啥會抱著我說「對不起」,畢竟道歉會讓自己舒服一點。
「啊?」
我已經不敢看明日的臉,只是鼓起勇氣,一往直前,坦白一切:「明日,對不起,我是甄子初的小妾。」
我不想承認。
明日一定會很傷心。
「你是——諾諾,你沒有發燒吧?」明日特別震驚,因為我居然是絆住他家男人的那個狐狸精,生生奪走了她的未曾觸及的幸福和未來!
「真的。」我沉痛,很不捨,但是卻只能說明白:「那天晚上,洞房花燭夜,甄子初是在我的房間裡面。」
明日手都冷了一半,游絲的聲音,充滿著迷惑和不解:「諾諾,怎麼會這樣的?」
我很鬱悶,注定被甄子初害得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朋友全無。
我鬆開手,放開明日,我不能擁抱她了——我看著明日的目光,她不可思議地看著我,連憤怒都不懂得表達,或者太多震驚——
我是叛徒,背叛了她!
「諾諾,你真的是——如果真的話,諾諾你一定要救救我!你一定可以救我的!」明日目光閃動,瞬間落淚,桃花沾雪。
我鬱悶,這種俗套的情節——她是要我這個狐狸精退出詭異的三角關係嗎,還是要我給她在甄子初面前說好話呢?
無關重要!
「明日,你放心,你不要哭,我不喜歡甄子初,我一點也不喜歡他,我不會跟你搶老公的。我現在一心想要離開這裡,我喜歡的人是甄子文,我只跟他在一起。」我真的很傷心,為明日不值得。
那個男人不能給他幸福,一點也沒有!
「諾諾……」明日突然撲上來抱著我,哭得稀里嘩啦的,哽咽的聲音中說了一番讓我雷到半天的話,我臉部都僵死抽搐不止,哈哈,我才知道我是白做好人,白認錯,白費心機擔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