玎玲如水滴的悠揚琴聲從暮光的琴弦翩翩飛出,一曲之後蕩漾心頭,我儼然若醉。我這樣的粗神經細胞的人,不懂五音不全,我醉的不是琴聲,而是彈琴的人。
他纖細。
他無塵。
他手法空盈、流暢、均勻,低眉斂水之間都低說著憂愁難離,總讓人有種隱隱的心痛。
琴聲即為人心聲。
那種空靈的感動襲上心頭,我可以感覺都他心中的淒然。
「教我!」我霸道地靠著他旁邊。
甄子文豁然一笑,微微點頭,便開始教我提、勾、按、調等各種手法,教我看懂琴譜的天書符號。
幾個鐘頭之後,天色深黑,燭火盈動,幾個沙啞的單音節從琴弦溢出,如同烏鴉叫,我鬱悶到了極點。
「糟糕透了,我完全沒有琴棋書畫的天分,我完全沒有大家閨秀的風範!」我趴在琴面上,嗚嗚痛苦,眼淚都快要哭出來了。
「我覺得還好,慢慢來,彈琴需要禪心和定力,你總會有出頭的一天。」甄子文燦然一笑。這個鼓勵一點創意都沒有。
「總有一天」,我頭髮都白了!
我還是悲痛依舊:「事實證明,我一無是處!」不過,我一無是處,在文文的開頭都已經說明的啦。
「不行,我彈不出一句曲,我今晚就不睡覺!」我同這幾根弦絲槓上了,不幹掉它,我就不罷休。
按照甄老師所說的,我的手指按在琴弦之上,陰力均勻勾,我的手指就立刻一陣割痛,血珠凝在琴弦上。
稍微不小心,我就受傷了。
我看著嫣紅的血停滑在閃動的琴弦,超級鬱悶,做官我不是料,太后我不是料,大家閨秀也不是我的菜。
「言諾,痛嗎?」甄子文比我緊張,他立刻拿著一塊白布,捂著我手指的傷口,包裹著。我看著他低垂的卷卷眼睫毛,纖長細緻,我卻將手指掙扎出來,說:「不用,小事,不怕,包著藏著反而不容易好。」
甄子文驀然觸動,曈曈目光閃動,有著千言萬語,只是說出一句:「言諾,我不想你受傷。」他有一個複雜的家庭。
他鬱結難舒,心有千千結。
「我不怕痛。」我故意晃著受傷的手指,血凝,「你看,過一會了就好了。」
「委屈你了。」甄子文的神情若有若無。
「難道你反悔娶我?」
「不是。」
「如果你覺得自己虧欠我,就應該對我好一點。」
「我會的。」
我笑著,握著他冰冷的手,說:「那麼,咱們不要那麼廢話,太浪費良辰美景了。」設個陷阱讓他掉下去。
甄子文眉心微暖,稍微責備我一眼,說:「言諾,我二哥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他的脾氣就是這樣。我怕你同他槓上,他會傷害你。」
甄子初是個惡魔。
只是他為何會同甄子文世仇一樣?
我擺擺手,非常自信自滿,不讓他為我擔心:「你放心,他不咬我,也才懶得去招惹他。就算他咬我,我也偷偷地避著走,好不好?我還不如好好想著你,想著你呢,你還會給我一點點回報。」
對啊,給我一點回報。
我暗示著。
甄子文眼睛流動著粼光,又瞪了我一眼。
我訕笑,最近吃了他不少白眼,我也發現我越來越喜歡他這個表情。
我站起來,輕輕擁著他,把他當做自己的孩子一樣,溫柔地說:「我想早日跟著你回去太平縣。」他需要回去太平縣。
「嗯。」
「我喜歡太平縣,那種無憂無慮的生活。」那種有著你的生活。
「嗯。言諾——」
「嗯?」
「我曾經喜歡一個女孩子。」這個「曾經」好像不大好啊,很多言情小說都有這樣的爛俗情節。
我大大感歎,舒了一口氣:「哦!」
「怎麼?」
「好在是女孩子。」我忍不住笑著說,「我多麼害怕你說:我曾經喜歡過一個男孩子。那我就倒霉了。」
甄子文咳嗽了一聲,很不情願:「認真點。」
「是,Boss!」既然如此,我就給點面子他。挖掘他身上的愛情財富,也是我的聖神的職責之一。
他也不管「Boss」是什麼東西,繼續說:「她喜歡同我一起,原來不過是希望每天都能看到另外的那個人。她的目光,原來只是留意著另外一個人的腳步。我總有點失落。她的性格同你很像,給我的感覺很像。」
哎,鬱悶。
我原來有著某人的影子。
「我還開心以為自己是你的初戀情人呢,原來你的初戀早給了人家了。」我嘟嘟嘴,故意假裝著悻悻然,放開他的手。
甄子文說了一句令我抽搐的話:「但是我初次沒有給人家啊!」他冰冷若水的手突然觸到我的臉,並固定著,然後起身就吻上我的唇瓣。
我很抽搐,當時我非常想要說一句沖在喉嚨的話,恐怕會讓他立刻吐血不止:大哥,其實你的初次也已經給了人家。
我不能思考,我立刻籠罩在一片溫柔當中——
我細心地吻著他的臉,吻著他的憂鬱,以及他那一抹心,還有剖開內心深處所凝結的眼淚。
甄子文給我一種很空靈無從的感覺,這種感覺突然同他死去的彷徨虛無是一模一樣的,空空寂寂。
我恍然醒悟,他為何要寧願留在地府而非人間,原來在這個世界不被牽掛。
那天夜裡,我全身心盡情擁抱著他,讓他靠著我的身上,暖熱的涓涓細流,流過心田。我粲然睜開雙眼,感覺清白的月光灑落,一片清靜如水,他玉白冰潔的手臂圈過我的脖子,五指一直糾纏著我的髮絲,微側的身子白若月光,曲線流光,均勻的呼吸平靜地纏在我的臉頰。我甜膩一笑,圈著他腰的手小心摸索,扯住被子,便蓋上那一線光華——
甄家的日子,我只是依靠著甄子文,享受著秋冬所帶來的清涼,偶然有一夜清朗的天下起了淅瀝瀝的小雪花,我才知道一年又到頭了。
我望著院子裡面的花木依舊青綠成蔭沾上白雪點點,我都微微有點人生無常之鬱悶,不過那種鬱悶很快就被酒精燃燒了,哈哈。
甄子初說自己要結婚原來都是真的,甄家上下立刻沸沸騰騰成一鍋粥。本來在我預計中,豪門的婚禮至少要三個月半年的準備,卻在十天之後完成。聽說是甄子初這個惡魔一手包辦,高強度奴役甄家的下人,下人怨氣沖天。
可見甄子初這個人變態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