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奶奶,小諾肚子裡的孩子是皇孫的。」從天而降下的一把聲音,醇厚的男音,溫柔恬靜,不徐不疾,彷彿這一句話的每個字都是出自深沉的肺腑。他不卑不亢,無風無雪,當著極權集中者——太皇太后的面上,居然稱我為「小諾」。
親密的稱呼足夠說明關係親密。
但是——
我是太后。
他是皇上。
限於我和他之間,不僅僅是輩分,還有身份和處境,我們的愛比愛之經典——羅密歐與朱麗葉還要悲涼淒慘。
汗,請不要誤導親們,更加不要將偶女主同朱麗葉相比,免得破壞經典愛情的一公一母制。
我超,經典愛情!
我手指微微顫抖,口中苦笑無比。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明鏡心一身素色便裝,修長鶴立,他拉起衣袍的下擺,毅然跪下,單膝靠地。男兒膝下有黃金,何況這一國之君,他仰臉看著高位上的太皇太后,風雪冰色的俊美臉孔流轉著一種天神一般的光澤,藍眸深遠,鎮定地說:「皇奶奶,如果你要責罰小諾,就責罰皇孫好了。皇孫甘願接受任何懲罰。」
他是一國之君啊!
難道這年頭的言情小說的情節都重複地腐爛掉啦?難道君必須為狐所媚,即使那個女子非傾城之貌,也會造成傾國之苦?如果注定是這樣的話,那麼還不如最先設定我為君,他是妖狐?
我咬著嘴唇發痛,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種冷凝沉悶的詭異氣氛,令我很不舒服,我有一種要悶嘔的錯覺,吃下的東西都到了喉嚨哽咽著。
我茫然不知,抬頭之間,恰恰看到慕王明月光潔淡漠的臉上晃過微微的詫異,他原來還不知道明鏡心同我的「不淪感情」,但是明月畢竟是明月,他嘴邊的一絲妖冶奪目的驚訝立刻轉為更加異常的燦爛,彷彿發掘到更加的好玩。
明月,這個兔崽子!
肯定是他在為匪作歹,向太皇太后打小報告!
目的?
就是剷除我啊!
我觸動他的秘密,觸動了老鼠夾,陷於老鼠籠中。
「皇上,你,不是真的——皇上?」太皇太后鳳眉顫動,怒目炯炯有神,卻出現一刻的失神,那一刻真的很震驚,震驚得如同十萬大軍圍困鳳皇城。
「皇孫別無他求,懇求太皇太后饒了小諾。」明鏡心恐怕誓要「逼死」這一個老太太。
別無他求?
這個詞用得很好,充滿威脅性!
「明日也懇求皇奶奶饒恕小諾。」明日大小姐也悄悄跟在明鏡心的後面,悄悄跪了下來,悄悄懇求。
我立刻有一種「何德何能為奸妃」的錯覺!
太皇太后淡淡、素素、長長歎了一口氣,她臉上居然流露著一種老年人的睿智清明蕭然之態,手扶著明月小王爺一步一步走下來,微微俯身就扶起明鏡心起來,說:「明日,你也起來吧。」
一人的態度,可以決定無數人的生死。
權力本來就是這樣。
劇情突然發展到,有一種「閉門一家親」的峰迴路轉。
太皇太后扶起明鏡心卻沒有放手,這個不僅僅是她一手扶植的皇帝,還是縈繞她膝下長大的孩兒,骨骼紮實沉穩,她早已經抱不起來了。
太皇太后反而露出笑容,將佈滿皺紋的臉顯得慈祥而且平凡,看入他的藍色風雪之眸,看入他的心中,說:「心兒,自小你喜歡的東西,你都不曾這樣懇求過哀家。這次是第一次。」平話家常。
「皇孫讓皇奶奶失望。」
「不是失望,而是開心。世上還能存在一件東西,是值得不顧一切去爭取的,為什麼不是好事呢?畢竟人有慾望才有弱點,但是勇敢去承認、面對這個弱點,人才變得所謂的強大。」薑還是老的辣,此時老太太還要說教一番。
「但是,言諾不是一般人,她是太后!太后!」重重地,太皇太后將「太后」兩個字重複了兩遍,「你應該比哀家更明白,她是言家的女兒,言家的——心兒,哀家要將你怎麼辦呢?喜歡這樣的一個人,你要哀家怎麼辦呢?」
但是,我想說,我只是一個普通人。
我不是太后。
我只是言諾而已。
明鏡心無言以對,只恨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成他媽。(漫漫,不要突然強力吐糟,汗滴滴的)
明鏡心扛上了天底下最大的醜聞,比克林頓的性醜聞更加勁爆。克林頓那種是叫做男人風流、雄性遺傳因子決定,理有可原。而明鏡心還要加上亂/倫,非常惡劣,他這輩子光榮的前途、帝皇史書的評價都會因為我而劃上紅色的一筆。
他本若千年不熔化的雪山一樣淨白,得天獨厚,一枝獨秀,冷定若冰雪,但是卻因為我而沾上了濃厚的血腥之味。
這份感情,我這輩子將如何去償還呢?
「明鏡心,你不要那麼無聊好不好?我的孩子我自己會負責,你不要隨便認人家的孩子?孩子不是你的,你幹嘛要承認?你喜歡孩子,就自己生去!」原諒我的粗淺無禮,我實在看不下去了,佛祖都發火。
呃?
如何描述現場呢?
大家都死了一片。
明鏡心投來動容的藍色光暈:「我承認的不是孩子,而是你!」
或者吧!
「王八蛋,不要讓人擔心好不好?」我他媽的非常不爽快,罵了一句,辱罵一國之君,死罪死罪。
全部人臉色都黑了。
我硬著頭皮,注定壞人當到底:「你管我那麼多事情幹嘛!老娘同哪個男人生孩子關你鳥事?這個孩子,我不知道是誰的,也不想知道是誰的——」
我突然斷氣,深呼吸。
「小諾,你不用再說了,這裡沒有人能騙得了皇奶奶的。」明鏡心沉聲說,畢竟被我罵了一通,臉色不大好。
「哦?」
「我知道你的心。」
但是,我也知道你的心啊!
起碼,不能讓他為了我背黑鍋,我不要成為禍國殃民的狐狸精。
「你們這些冤家,要哀家怎麼辦呢?」太皇太后叨叨一句。
「諾兒,把孩子打掉!那麼只有我們這幾個人知道。這件事也就不許再提,你還是做你的太后,皇上還是皇上,哀家還是哀家。諾兒以後跟著哀家到國分寺修行。」太皇太后如此決定。
「打掉?」我突然叫了一聲。
「哀家已經吩咐好外面的太醫準備,你肚子裡的孩子不能活,就今晚。」原來一切都是準備好的。
連「怒火」都是準備好的。
我覺得一陣寒冷湧上心:「不行,我不能打掉孩子。」
「為什麼?」明日一旁默默無語,都忍不住驚訝叫出口。
我知道大家都有疑問。
大家存在同樣的問題。
靜悄悄。
我抬手覆蓋著肚子上,那個與我無關的小生命,還是很稚嫩,看不出,完全看不出,但是他存在是個事實。
「對不起,我不能那樣做。」我冷定,鎮定。
「諾兒,你確定還要這個孩子嗎?」太皇太后問。
我感覺到肚子的那一股抑動,他彷彿在告訴我,他的存在,他還想著出生看看這個美好的世界。
這是生為人最卑微的希望。
我無權扼殺。
「是。」
「哀家明白你的感受,但是兩者相比只能去其輕。你有沒有想過辰王,辰王還很小,他是先帝欽點的太子,他是哀家一手撫養的孩子,他以後會成為一國之君,你就是名正言順的太后——」
(解釋一下:辰王是言諾小太后的親生兒子,一直由太皇太后撫養。)
權力,爭鬥,一切與我無關。
我生得腐敗,我死得自在。
「這個孩子,我不能拿掉,我也不會拿掉的。」我知道現場猶如電光火石,但是我性格如此,兩者比較,注定無法分清權力的輕重。
「諾兒,你怎麼在這個時候就不懂事?」
「對不起。」
「皇奶奶,不好了。」明月小王爺秀眉擰緊,唇紅齒皓,孩子無邪的臉微微低著,一張臉蛋如煙水籠罩,說:「麻煩了,太后有喜這一事已經傳出去了!」
明月小王爺白皙的皮膚透出微微的紅暈,說:「外面御書閣的太監有報,朝廷三師已經集合在御書閣外面,求見皇上,聲討言諾小太后。」
太皇太后看不出表情的沉重。
明鏡心也微微出神。
「走!」太皇太后一句也不多說。
「言諾,你呆在清宮,哪裡都不能去!等著哀家處理回來!」那一刻,這位太皇太后將真正發揮她至高無上的威力。
皇權一家都統統出去,迎接更加紛亂的黨爭。
我枉然失力。
我只來得及看了明鏡心一眼,他的身姿便在我眼前消失——
太皇太后走出去,沒有多久,明日就風風火火地進來,手上拿著一個小包袱,說:「諾諾,形勢不好了,你快點跟著甄子丹出宮,現在恐怕太皇太后也保不住你,因為朝廷三師已經知道太后有喜,言家那些夙敵紛紛出來。現在已經不是你的問題了,而是整個朝廷幫黨的紛爭。那些怨恨言家勢力的家族,一定會借此機會將你剷除!」
果然如此。
皇宮都免不了的俗套。
「我走了,他怎麼辦?」
「快點換上衣服,跟著甄子丹離開鳳皇城!」明日催促。
三分鐘,短短的,我就換好衣服,是一套下人男裝衣服,褐色細布,入身粗糙,不知道是哪裡來的。
「明鏡心他——」
「放心,皇帝哥哥沒事的。」
「明日。」我抱著她,突然一陣哽咽,覺得這一走好像就沒有回頭之路。我說,「明日,謝謝你,你自己要小心。幫我告訴明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