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陽院,也就是皇家的太醫院,彙集著全國醫術最高的一群人,位於鳳皇城中的一角,四周青竹聲音沙沙有致,屋簷斂收,落地青石縱橫,淨潔明亮。這樣的地方,讓我突然想起秋風起圍爐吃狗肉,罪過罪過。
當清陽院的太醫在忙碌中,看到太后娘娘,明日郡主紓尊駕臨,都忙不迭跪了一地,再三大呼「參見太后娘娘千歲、郡主千歲!」
我以為太醫必然是一把年紀、捏著山羊鬍子,說著古老的外星語。但是清陽院的這些太醫卻異常年輕書香。
這裡更像一個書院,而不是太醫院。朗朗滿目的書香氣息,卻沒有一點中藥的味道。
明日大小姐按著我在一張大椅子上坐下,然後屏退其他人,只留下一個年紀較大的張太醫在對面恭敬、挺直腰背地坐著。
明日先下口為強,把我擺上桌子,說:「張太醫,太后娘娘說不舒服。」
張太醫察顏觀色,稍微抬起褶皺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娘娘哪裡不舒服?」
「心。」我笑呵呵,摸著心。
張太醫臉皮抽動了一下。
「張太醫,你不會看吧?」明日大小姐加上一句,目的達到:「這樣,本郡主知道太后娘娘的心——痛在哪裡。你就按照本郡主說的話,寫一張方子,讓本郡主親自給太后娘娘抓藥治療。」
「郡主請講。」張太醫立刻拿起面前的筆,沾墨。
明日秀眉笑開,說:「三個雪梨。」
「雪梨三個。」張太醫手腕一動,就在白紙上寫下。
「冰糖三錢。」
張太醫點點頭,也寫下。
「木瓜一個。」
張太醫抬起炯炯有神的眼睛,看著我,又看著明日郡主,斗膽建議:「郡主,這個方子是不是直接吩咐御膳廚房做比較快呢?」分明就是木瓜雪梨糖水。這個糖水很不錯,可以清熱潤肺,滋陰養顏,加上幾兩燕窩就是宮中嬪妃的至愛。
我在一側掩著嘴笑。
明日娥眉倒豎,怒氣一沖:「本郡主還沒有說完呢!你那麼厲害,你來說,本郡主來寫!」
「微臣該死,請郡主息怒。」張太醫戰戰兢兢,差點就要跪下來,看來明日大妖女在宮中橫行霸道已經深入人心。
「起來,接著寫。」
「謝郡主。」
明日點著眉頭,想了一陣,突然大喊:「還有,胭脂雪,來兩斤!」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這裡又不是酒樓館子,明日郡主表情豪氣英氣,就好像行走江湖的女俠拍著桌子:「來,小二,兩斤女兒紅!」
張太醫手中的筆都握不住掉在地上,他苦巴巴著臉,說:「這個,郡主,這個——」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幹嘛,你寫就是!」
「微臣——」
「本郡主沒有多少耐性,把筆撿起來!」
「是,是。微臣斗膽,這個胭脂雪可是——不能隨便玩!」
「本郡主是在玩嗎?原來張太醫一直以為本郡主只懂玩?」明日舌如彈簧,薔薇花兒又香又多刺:「本郡主是用來毒老鼠的。慕王府老鼠太多了。我順便拿一點回去滅殺老鼠。張太醫不信可以去問問我的弟弟,也可以問問皇帝哥哥。」
「這個胭脂雪是春/藥,不能殺老鼠!」張太醫嚇得臉都青了。
「誰說春/藥不能殺老鼠?!」明日歪理天下無敵,「吃了春/藥的老鼠會瘋狂,亂搞關係,到時候老鼠的家庭肯定會家破人亡,這樣還不是將它們滅了!」
這個什麼道理?
我都有點汗顏。
張太醫還是顯示出一點威武不能屈的氣概,咬著牙說:「微臣不敢寫!」
「你不敢寫,我寫!」明日郡主搶過老太醫手中的筆,就趴著桌子上寫上三個字:「來,底下簽個名。」
「郡主請饒恕微臣死罪!」
「我叫你簽字!」
明日就快要把這個張太醫逼死,我看著倒有點可憐張太醫。明日分明就是鳳皇城中的恐怖組織,沒有人敢惹火她。她是火,誰惹上誰就被燒死。
張太醫看著這樣的史上最冤枉的「賣身契」,都開始懷疑算命先生的話,他長壽,安享晚年,壽終正寢,看來一切都是算命先生的謊言。
「算了,他不簽,隨便他不簽。」我笑著壓下明日的纖纖手指,握在手心,低低同明日說:「我們自己直接去藥房裡面找,這樣就不用通過他們的手啦,省事很多。而且還不會讓他們發現。」這樣也不會連累他們。
明日想著也有道理,桃花眼狠狠瞪了張太醫一眼,就被我拉走了。
張太醫嚇得腿都軟了,「啪」地跌坐地上,今天太后娘娘同明日郡主是不是吃錯藥啦?
同剛才的清陽院乾淨明亮的大殿相比,藥房才是真正的太醫院。四面牆壁嵌入藥箱抽屜,整整齊齊層層疊疊,從腳底下一直到三層樓高,圍城堡壘,森嚴如同國家級圖書館。伸手摸不到的抽屜則有梯子上下。
「有沒有人?」明日叫了一聲,底下還有一點回音。
明日放聲一叫:「人呢?」
「說話不要那麼大聲,我耳朵都震聾了!」有一把聲音從頂頭響起,語氣囂張。我瞇著眼睛往上看,長長的黑色腳梯上,一截水藍色衣服和黑色的靴子。太監的衣服顏色分級別,最高等級為深褐色,其次為墨綠色,最低為水藍色。這個只是清陽院藥房中最低級的小太監。
「下來,給我拿藥。」
「沒空,自己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