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不見,胖大的周媽變得瘦削,臉頰凹下深窩,皮色蠟黃,精神還比較矍鑠,請他們到草屋中坐,慇勤地捧來茶飯。
五福心裡有太多的話想問,又不知從何說起。
周媽仔細端詳著五福,兩眼湧淚,道:「福小姐,上天可憐見,讓我老婆子臨死前還能見你一面。」
「你為何躲在這裡?我們遍尋不著,還以為你已經給霍家或者李家暗中解決了。」童崢微有怒意。這個周媽,之前明明妥善安排她躲在一個農莊裡生活的,沒有幾天她偷跑了,連翼都尋不到她的下落。如果不是念著李佩儀臨死前所說的梅林,如何會在這裡遇上?之前明明也派人來這裡尋找過,根本沒有她的蹤跡。
「我,也是上個月才回來的。之前躲在一條船上,為人洗衣做飯,漂泊江湖,都想著這輩子不可能再和你們見面了。得了病,主人怕我死在船上,攆我下船,我不能回霍家,也不能回李家,就回到了這裡。」周媽說。
「什麼病?我們馬上請人幫你醫治。」五福著急地問。
周媽搖搖頭,淡然一笑,告訴了他們關於李佩儀與梅林的故事。
李佩儀與那個寶光和尚的確是舊情人。李佩儀幼年時曾經得過重病,藥石無效,一位老尼姑道都是父母太寵愛的緣故,要她離家千里隱居三年。李志沖無計可施,將她送回了外祖母所在的合州寄養。寶光和尚原是李佩儀父親李志沖好友的子弟,兩人某個冬日在梅林中相遇,情投意合,許下百年誓言。寶光和尚父母早亡,只剩一位兄長,在合州府衙當差,見兩人濃情蜜意,生怕闖下大禍,便向李佩儀外祖母家告發,兩人被逼分開。
李佩儀當時已經有孕在身,八個多月後生下一個女兒。後來她曾經暗中偷跑過一次,再尋到那寶光和尚。寶光和尚問起他們的孩子,知道女兒一出生便按在馬桶裡活活淹死,發誓這輩子再也不與她相見,永遠不會原諒她,轉身就走。
李家並不知道此事,李佩儀回家後,也強忍內心悲痛,裝作活潑好動的樣子,一天到晚調皮鬧事,直到她遇見與寶光和尚長得十分相似的霍昭,死心塌地愛上了他,跟他交往,私奔,被擒後才知道他就是李志沖為自己定下的夫君。
五福怔怔的,霍昭,寶光和尚?她為什麼不覺得他們相似?周媽解釋道,姑爺酗酒過度,臉型浮腫,原來倒很像的。
「大老爺他不是喜好南風的嗎?」五福想起往事,禁不住問。
「對,他們之間一直沒有孩子,老太太只道是小姐的身體不行,一直逼著她求神問鬼,延醫吃藥,其實小姐心裡清楚得很,問題根本不是自己,而是姑爺,只是把柄捏在姑爺手裡,也不得不幫他隱瞞。」
原來如此!想必婚後霍昭知道了李佩儀不是處子之身,捏住這個把柄,百般折磨,李佩儀卻不敢吭一聲。縈繞在五福心頭許久的謎終於揭開了,除了——
「你們小姐那對雙胞胎是誰的?」童崢問。
五福也很想知道這個問題。
周媽臉色大變,慌裡慌張的,道:「當然是姑爺的,還能是誰的?」
「不,不是,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別人的。」
童崢這句話,石破天驚,五福一震之後,馬上駁斥:「我娘不是這樣的人!」
「你娘不是,可是她需要一個孩子,霍昭給不了她,要不,也不會婚後八年都沒有一個孩子。」童崢分析道。
五福滿腦子亂紛紛的,從感情上來說,她接受不了天仙一般的李佩儀與另外一個男人懷有孩子,從理智上來說,她承認,童崢的分析很有道理,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麼霍昭一腳踢掉了孩子。俗話說得好,虎毒不食子。
「你只說對了一半。孩子是別人的,可那不是小姐有意的,她那時候已經死心,要一心一意撿個孩子來撫養。姑爺硬是懇求那人,灌醉了小姐,才懷上的。小姐背地裡流了多少淚!」
這才是五雷轟頂!
想起霍昭那浮腫的面孔與無神的雙眼,五福就覺得噁心,現在才知道,他犯下了這樣的重罪!她只看到了娘親撫摸著肚皮時候的微笑與幸福,卻不知道娘親心底裡流淌的淚。
「那人是誰?二老爺嗎?不,那時候他才回來不久,他與大老爺又不親,是三老爺,對不對?」五福嘴唇抖動,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二老爺雖然好色,對家人僕婦向來嚴謹,以他的庶子身份,絕對不會答應霍昭做這樣的事情。三老爺那房曾經生過一對雙胞胎霍子珅、霍子琰,他與霍昭又是一母同胞,最有可能的便是他了。
此刻,她對霍昭的憎恨厭惡到了極點,要是他出現在面前,說不定她一頭撞過去,狠狠地咬上幾口。娘親的一輩子,就這樣為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毀了!
「不是。」周媽悲哀地說。這個慘劇,壓在她心頭已經很久很久。她曾經想著為小姐討回個公道,最後發現,自己不過是霍家天羅地網裡的一尾魚,要不是童崢,她的屍首不知悄悄地扔在哪條臭水溝裡發爛發臭了。
李家?她想起李家的所作所為也不禁心寒。當年為了討好霍僧達,明知道霍昭喜好男風,依舊為小姐許下婚事,他們明明知道小姐迷戀霍昭,也不提醒一句。小姐曾交代過,往後不要再招惹李家,有多遠就走多遠。
五福見周媽的神色,知道她肯定瞭解事情,便一個勁地央求她說出最後的實情。
高玫!周媽說出來的人居然是高玫!
難怪他握有霍家的把柄!侮辱了娘親,還要想得到她!
「福小姐,可憐小姐一世人遇見兩個這樣的混蛋,你一定要替她討回公道!那麼我老婆子死了也瞑目了。」周媽跪倒在地,苦苦哀求。
五福暗暗捏緊了拳頭,她絕對不放過狼狽為奸的兩個混蛋!
童崢明白她的悲憤,輕輕拍了拍她繃緊的肩頭,示意她冷靜。高玫手中關於霍家的把柄他讓翼尋到,毀了,但那完全不同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