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似乎飛過一聲輕笑。
五福抬起頭,頭頂是黑洞洞的樹,那聲笑是自己的錯覺。
本來花渠還有一道入口,既然出口都封了鐵欄,入口肯定也同喜了,想也別想。
回去?再回桐音院?
不,死也不回去。
爬牆?整個霍府的外圍牆可不比桐音院的院牆,她一沒有輕功,二沒有梯子,三不是壁虎,怎麼爬?
腳步聲與人聲響起,火光傳了過來。五福趕緊又藏在花渠中,這時候才體會到,深秋的水,有多涼,彷彿一陣寒風吹過,深秋變初冬。
幾個人慢慢走來,一邊走一邊說話。
「那暄小姐也真怪,真的上天入地了?乖乖,都不知從哪裡逃出去的,可憐我們白白挨了八十板子。」
「老五,你別成天顧著喝酒,真出了事,吃不了兜著走。」
「以前逃的都是下人,現在少爺小姐們也四處亂逃了,什麼世道!」
「噓——老五,別胡亂說話,仔細傳到老太太耳中,又一頓板子。」
「去,他們做得出,還怕人家說?」
聲音漸漸遠去,五福趕緊爬起來,凍得瑟瑟發抖,滴了一地的水。
她舉頭望圍牆,這如何是好?人要是能長翅膀就好了。
人語又起,紛亂的腳步聲往這邊湧來。
糟糕,桐音院那邊肯定是發現她不見了!就算她再跳下水裡,這渠邊淋淋的水漬也掩蓋不掉,怎麼辦?
腳步聲越發逼近,五福急得團團轉。
「瞄,瞄——噗通!喵喵,瞄——」
身邊噗通一聲,然後響起了幾聲貓叫聲。五福只覺得身子一輕,離開了地面,她飛起來了。
圍牆就在腳下,她飛過了了圍牆!
五福沒有翅膀,當然不會自己高飛。
她是給一個男人拎著,高高越過圍牆的,然後輕輕落在地上。
霍家圍牆外的地上。
她驚魂未定,望著那個高瘦的黑衣人,黑衣人從頭黑到腳,只露出一雙精光閃閃的眼睛。
「你是誰?」她問,拳頭暗暗攥緊了。要偷溜沒有門,不會才逃跑又撞上劫匪吧?
「救你的人。」那人道,「或者說,是綺暄的男人。」
綺暄的男人?五福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原來是紅髮妖男啊,九年不見,高了,說話流利了。
她往前走去,紅髮妖男並沒有跟上來。
「走啊。」她催促。
「往哪裡走?」
對哦,往哪裡走?城門早鎖了。
管他呢,先找個偏僻地方躲起來,等天亮了,自己再化裝一下,混出城門去。一想到化裝,五福就想到錢,馬上伸手去摸腰間那包金錁子銀錁子,這些還是歷年來霍家李家跟皇上老人家的賞賜——沒有這些了,腰間空空如也。
五福愣住了。她明明記得睡覺前將那包金銀綁在腰間,不是睡著時芳草解了吧?好心的芳草,這次害死我了!
圍牆內的喧嘩越發響亮。
「走吧,不走你又要回去了!」黑衣人說著,手一揚,將一件披風兜頭罩來,將五福籠住,再將她托在肩膀上,上上落落,明顯在屋頂上奔行。
紅髮妖男,好歹也算小時候的老交情,又是綺暄的男人,他總不會出賣自己吧。五福想著,由得他托住奔跑。只是,風聲獵獵,為什麼聽不見他的呼吸聲?
不知奔跑了多久,五福漸覺睡意上來,竟睡著了。
小聲的議論吵醒了她。
「厲害,這樣都能睡著。娘子,算不算我的功勞?」
「算,走吧,別嚇著她。」
五福睜開眼睛,綺暄正笑瞇瞇地看著她:「意外吧?驚喜吧?」
五福點點頭。多日不見的綺暄竟在這裡。知道她在月王府是一回事,親眼見到她在月王府又是另外一回事。
五福扭頭四看——月王府?樸素的白帳子,竹椅子,沒有油漆的木桌子,土牆?月王府裡還有這樣簡陋的房子?簡直跟自己小時候家裡的房子十分相似。
不過,紅髮妖男脾氣怪異,就算住這樣的房子也不奇怪。
「阿生,你過來,見見我妹。」綺暄叫道。
黑衣人突然出現,黑眼睛黑頭髮——黑頭髮!不是紅頭髮?「你什麼時候染頭髮了?」五福問。
「上個月。她不喜歡我鬢上有白髮。」阿生有點害羞。
怎麼看,這個男人都有三十多歲,難道外國蠻子老得比較快?話說回來,紅髮妖男害羞,真是不可想像。
始終在一旁的綺暄知道五福誤會了,馬上解釋,這個男人不是童崢,而是慕容生。
五福的嘴裡直接可以塞進一枚鵝蛋。
綺暄一直口口聲聲吵著要嫁給童崢,什麼時候嫁這個慕容生了?又從哪裡冒出來一個慕容生?這個慕容生為什麼知道自己要逃跑?
按綺暄所說,認識慕容生跟他私奔比一匹布還長,以後有空再談,現在先來說說五福的事情。
「我?」五福傻了。
慕容生去救五福,乃是受霍子琳所托。
「大少爺呢?」五福聽聞霍子琳的名字,馬上追問他的情況。
「他?他現在在一個很安全很安全的地方,連我們都不知道,還要慢慢查探才行。」綺暄道。
不知道的地方還算安全?五福哭喪了臉,綺暄馬上叫她安心,說天底下沒有慕容生查探不到的,不管是人還是物。霍明將霍子琳送走了,遲早能查出來的,到時候他們兩夫妻就團圓了。
夫妻?五福不由紅了臉。
從此,她跟著綺暄、慕容生住在這個偏僻的小山村裡,改名阿蓮。
村子坐落在青芒山邊,離隆福寺不過十餘里,離京城不過三十餘里,但地處偏僻,人煙稀少,共十七戶人家,不到八十人,都很淳樸,靠種田砍柴為生。
慕容生在這個小村子裡住了十年,一直假裝做小買賣的貨郎,對村人非常照顧,誰家裡一時缺衣少食的,他總出點錢糧,他成了親,村裡人都很高興,對他的娘子及突然冒出來的小姨子百般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