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九年。
九年時光,可以讓一個人完完全全變成另外一個人。
一隻燕子風箏斜斜飛下,眼看就要落到屋頂了,突然一掙,又扶搖直上,燕尾所懸的小竹筒發出尖銳的呼嘯。
「福小姐,你看看,大少爺的風箏。」芳草拍手歡笑。她是五福的隨身丫頭,身子長了不少,臉還是圓乎乎的,帶著純樸的笑容。
十六歲的五福頭也不抬,手麻利地搓洗著盆中的衣服,甚至沒有為芳草的驚呼心動一下。她去年已經簡單行過及笄之禮,為了方便勞作,油亮烏黑的長髮打了一根簡潔的辮子綰在腦後。
待她搓好一件鵝黃色的裙子,扭干水,才抬起頭來。她的臉小小的,下巴尖尖的,眼睛依舊燦若晨星,一身半新半舊的藍布裙籠著她纖細的身子。二太太常說,五福清麗纖巧,勝過綺暄的豪爽俊朗與綺晴的柔弱單薄,將來不知那一戶人家有福氣娶了她呢,連老太太都讚她柔順。李佩儀卻道她雙眼長而微翹,一臉卑賤的狐媚相,柔順?不過是死板呆笨。
當年的福小姐五福,已經成為李佩儀身邊的能人,洗衣漿衣、鋪床疊被、縫縫補補、烹茶煎藥、焚香供花,整日忙得團團轉。在霍家,她的身份是尷尬的,一個如同丫鬟的養女,李佩儀的出氣筒。
九年的誠心侍候並未換得李佩儀的歡心,李佩儀對她的怨恨不減半分,冷言冷語,非打即罵,不曾有過一點好顏色,
芳草吊在五福身後跟著也團團轉,可能夠幫上忙的地方並不多,有時候因為她的笨手笨腳,反而幫了倒忙。雖然如此,五福沒有埋怨過她,依舊將她當做姐姐看待。李佩儀脾氣常常發作,三天兩頭換下人,身邊的老僕人剩下的,不過一個周媽與一個芳草。
「大少爺也真怪,熱得死人的天,倒來放風箏。福小姐,你仔細瞧瞧,那只是不是春天時你給他做的燕子?」芳草嘮叨著,聽見倒水的聲音,才發覺五福已經洗好衣服,彎腰在水井裡打水泡洗了。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連忙過去幫忙打水。
五福並沒有抬頭去看風箏。
風箏是霍子琳死皮賴臉央她做的,做了也沒有放過幾次就不見了,沒想到今天又放了起來。這麼熱的天,難為他有興致。
「福妹妹。你又在洗衣服?」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聲音中絲毫沒有憐惜,只有譏諷,特別加重了那個「又」字。
「是的,暄小姐。」五福答道,雲淡風輕,洗衣在她只是一件平常事。
來者正是綺暄,濃眉圓目,皮膚稍黑,難得今日裝扮整齊,頭戴九曲蟠龍珠環,身穿一套大紅芙蓉衣裙,紅艷艷的照花了別人眼睛,自己卻毫不在意。她是霍府中有名的女魔頭,一心想著要嫁給童崢,從小不喜讀書,成天女扮男裝在外面遊玩,騎馬飲酒,還專門找了個通譯學了些不鹹不淡的月典語。林美鈿也管不來,只能竭力瞞著老太太,老太太樂得裝聾扮啞。
現在的綺暄,再不是當初那個跟在她身後纏著她說鄉下故事的綺暄了。在林美鈿的言傳身教下,她逐漸疏遠、看不起五福,只當她是個服侍伯娘的丫頭,以和她一起玩耍為恥,有時候還捉弄一下她。
「今天,童崢又向我打聽你,他對你有興趣,但是他是他,你是你,你不許喜歡他,知道不?你只是霍家撿來的小乞丐,他是堂堂月典國的太子,你不配,知道不?將來我當了他的王妃,也絕不准你做他的側妃,知道嗎?」綺暄盛氣凌人,訓斥著五福。
童崢?那個紅髮妖男?
五福停下手中搓洗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