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李佩儀帶了阿福一道去吃晚飯，還說非年非節的，這在霍家十分難得，只怕又有喜事吧。周媽接口道：「如何不是喜事？四爺好了，老太爺老太太如何不高興？」
當下來到廳中，一廳人滿滿的，爐火燒得旺旺，阿福覺得滿身冒汗，看到其餘孩子都穿得厚厚的，也不敢多言，默默忍受著。李佩儀給離姑姑拉過去說話了，將她先擱下，由周媽照顧。
身邊坐了兩個五六歲的雙胞胎男孩子，面目十分相似，阿福望望這個，望望那個，覺得又奇怪又好笑。那兩人臉上露出尷尬的淺笑，也不敢開口跟她說話，只不住偷望她。
再舉頭望，見霍子琳在另外一桌也望她，一接觸到她的目光，馬上臉一沉，將頭轉了過去，與旁邊一個瓜子臉的小女孩說話，那女孩子微低著頭，看去膽子也不大。
一個女孩嗒嗒跑過來，親親熱熱拉住了阿福的手，道：「你就是大伯娘的新女兒？你長得可真好看，這衣服——這梅蘭菊錦緞做的衣服，不是綺晴妹妹的麼？上一回我跟她一起挑的花色，你穿了——倒也合身。要是你衣服不夠，找我，我那裡衣服也多得很，你喜歡哪一件就拿好不好？」
她衣著華麗，眼眸烏黑，又圓又大，嘴唇薄而小，顯得格外活潑，嘰裡呱啦的湧出一堆話，阿福不知她是哪一位，不知如何作答。正為難間，三嬸娘過來，對五福點點頭，笑一笑，將那女孩子一把扯了過去。周媽在身後細聲告訴，方纔那女孩子是三房的長小姐，名叫綺暄。
廳中坐了四桌，仍不見開飯，阿福肚子餓得慌，暗暗心焦。還在等誰呢？還不開飯，肚子都扁成薄薄一層了！
突然聽見窗外一陣怒罵，那聲音雖有些蒼老，卻中氣十足，比村子裡的何大爺他們還響亮：「滿家子人，就等他一個！真要看他吃飯，早餓死了！」
廳內頓時鴉雀無聲，眾人一個個屏氣凝神。阿福不知道外面的是什麼人，見大家如此，也低下頭去，心中不住閃念，從那聲音的蒼老與威嚴，猜想他就是霍家老太爺霍僧達。而他責罵的那人，又是誰呢？
她抬頭掃視，二太太、三太太、離姑姑等人俱在，娘親臉上神色不定，堂上另有兩個男人，那麼——老太爺罵的應該是不常回家的霍昭，自己的義父了。
有人低聲怯怯地解釋了什麼，老太爺更加怒火騰騰，又高聲罵了幾句，只道氣飽了，不吃了，一陣腳步聲隨之遠去。
他一走，眾人立刻活躍起來，廳內又響起了種種聲音，小孩子也說說笑笑。那綺暄又跑到阿福身邊，撒嬌撒癡的，問東問西，阿福見她友好，也大著膽子，簡單答了幾句。綺暄將她拉到窗邊，靠著一座黑褐色的老樹根虯龍高幾，問她鄉下的趣事，聽了幾句，覺得有意思，不覺手舞足蹈，拍掌稱好。
一位下人匆匆進來，稟告老太太照看著四爺，也不來了，讓大家先吃。何景珍站起，吩咐僕婦們傳飯上來。忽然聽見響亮的噹一聲，大家循聲望去，見窗邊的綺暄與阿福面色慌亂，腳邊散了一地碎瓷片。
「花瓶！老太太最愛的花瓶！」
一個尖銳的聲音打破了廳內的沉寂，霎時，呆立的人群中像炸開了鍋。